北京青年報4月3日報導,早上7時30分,血漿站的工作人員開始「採小血」化驗,約10時30分,經化驗合格的老鄉們按順序躺在採漿間的採漿設備旁,工作人員用專用設備從他們身體裡提取600克血漿。在這裡提取血漿後給他們的「報酬」是每人80元的營養補助,中午還免費供應一頓稀飯饅頭,此外還發給每人8兩白糖和2兩茶葉。
實際上,陳邦順僅僅是居住在甘青交界處的天祝縣東坪鄉和青海省樂都縣、民和縣的蘆花鄉、馬營鄉、馬廠鄉、北山鄉的龐大農民賣血大軍中的普通一員。記者於3月27日至3月31日,在甘肅、青海採訪得知,5個鄉的農民中,約有1萬左右的農民有賣血史或常年賣血。賣血所得「收入」是這些農民最主要的經濟來源。經記者調查得知,這些農民主要集中在甘肅的連海單採血漿站、蘭州某大型醫院、陳井採血點,及青海的樂都採血點常年賣血。
■蘆花鄉的賣血村
「早晨是洋、中午是芋、晚上是蛋,全天契的是洋芋蛋。」
「早晨是洋、中午是芋、晚上是蛋,全天契的是洋芋蛋。」天祝縣東坪鄉政府一位叫滿愛國的計生專幹形象地形容這一帶農民的生活現狀。這5個鄉的農民均居住在海撥2200米至2700米的山上,由於連年旱災,土豆是目前這5個鄉最重要的經濟作物,同時也是這些農民的主要口糧。記者在這5個鄉的村子裡採訪時,見到最多的就是當地農民煮土豆契的情景。
據滿介紹,東坪鄉2001年人均純收入僅為620元,較青海那4個鄉440元左右的人均純收入要高出一些,在這些地區,除了少數家庭裡在外有工作的人不賣血和因身體原因被血站拒之門外的農民外,絕大多數家庭都有常年賣血的人員。
■山路上的黃土能淹沒整個腳背
前往山區的路僅容一輛農用三輪車通過,村與村之間要翻越幾座山頭,三輪車所經之地,車與人都籠罩在揮之不去的黃塵中,往地上一站,厚厚的黃土淹沒了整個腳背。
山區裡的村莊很分散,記者晚上借宿在青海省樂都縣蘆花鄉轉花灣村一個老鄉家中,這裡居住著30多戶村民,據老鄉介紹,這個村正好是青海和甘肅交界的地方,一條小道將村子一分為二,那邊是甘肅省,這邊是青海省。
■「我賣的血,能盛滿兩大水缸」
■老陳一家
■上大學的63500元全是老陳賣血得來的
陳邦順靠賣血供兒子上大學在當地是家喻戶曉,然而當記者見到他時,老陳聽說是北京來的,一把握住記者的手,懇請記者幫他登個尋人啟事,找他兒子,老陳說,他兒子在北京工作,去年10月份給家裡寫了一封信,可直到現在卻再也沒有音信。老陳的妻子在旁邊忍不住哭了。
老陳對於兒子上大學的事情絲毫沒有喜悅之情,他清楚地記得,四年來他總共給上大學的兒子63500元,至今還欠外債10000多元,這些錢中,80%都是靠老陳和妻子賣血得來,現在兒子大學畢業了,可所欠的外債還得靠以後賣血來還。
■為了多賣血,老陳有6個假無償獻血證
老陳說,他18歲開始賣血,到現在已是34年了,他在三個省的9個血站都賣過血。
按照當地的「血價」,400CC全血的報酬是150元到240元,血漿的價格是80元,獻血和賣血漿的間隔次數是有嚴格規定的,而老陳和妻子如何能在四年裡靠賣血得來6萬多元?對此,老陳轉身從櫃子裡拿出了一摞「無償獻血證」,他攤開證,讓記者仔細地看裡面的名字,老陳說,這是7個證,只有一個是真的,其餘6個都是假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多賣血,多掙點錢,每次拿著這些假證都要在一個血站抽兩次,這些證都是托「血頭」們辦理,每次要給他們15元,村裡的人都說我不要命了,可我有什麼辦法,都是為了孩子呀。說到此,眼淚順著老陳黑黝的臉滴落下來。
■兒子說,希望你們以後不要少寄錢,省得我借錢
記者翻看了老陳保存完整的四年兒子寫的信,老陳說,這就是帳單,每一筆錢都在這上面,記者摘錄了其中一段:1999年10月30日,我的衣服和鞋舊了,需要用200元買衣服和皮鞋,我想買台電腦,已經借了1800元,上個學期的體育課沒達標,要到體育老師那裡送禮,再加上今後三個月的生活費3000元,所以寄3000元很緊張,希望你們原諒,不要少寄,又讓我借錢。2000年3月22日,我買了一套衣服和一雙皮鞋用了200元,五一節去旅遊,班上要收班費100元,上學期有5門課程沒考,今年要考,補考費750元,學校讓實習,需要實習費1000元,收到信後快寄過來。
記者問,孩子知道你們在家賣血嗎?老陳說,他當然知道了,他上高中四年花的8600元都是我賣血供他的,他來信總說讓我和他媽多注意身體,可不停的要錢,我們怎麼注意自己的身體,有10年了,我和他媽就沒有再買過一件衣服了。
■轉花灣村的營生
■村長和他的妻子也賣血
見到青海省樂都縣蘆花鄉轉花灣村村長趙萬柱時,他正引著電工給村裡架電線,他說,這恐怕是青海省村村通電的最後一站了。趙萬柱的家和記者在當地所見到的農民家裡沒什麼兩樣,記者問他是否也去賣血,趙村長說,當然得賣了,不賣血怎麼活,鄉里一年給100元的工資,除此之外,就是種土豆,這年年乾旱,小麥沒有收成,土豆也賣不了幾個錢,只能去賣血了。
看到記者懷疑的眼光,趙村長挽起衣袖,指著骼膊上抽血的針眼給記者看,接著又指著旁邊的妻子說,我們倆都去賣血。記者問,為什麼不搞一些經濟作物或養殖業來提高收入。村長說,靠天契飯的地方種什麼都不行,沒有水,什麼也別想,搞養殖也不行,比如養豬,根本沒有多餘的糧食來餵,山上連草都不長,養羊更不行了。
■賣血是當地的傳統觀念
在5個鄉的採訪過程中,記者聽到、見到農民賣血的例子實在太多了,為什麼賣血呢?窮,當然是最終原因,但也與他們傳統的觀念有關,從60年代起,這裡的部分農民就偷偷地到很遠的縣城裡賣血,後來村裡的農民看到依靠自己的身體還能養家,並且無須任何技術、投資就可以得到相應的酬勞,幾十年來,當地農民就形成了這種「以血養家」的意識,並且「言傳身教」給自己的孩子和家人,就連當地的年輕人沒錢喝酒都要到血站賣血換酒。記者採訪一個年輕人時,他說,他曾經在酒泉打過工,做建築隊小工,每天15元,結果年關回家時,包工頭跑了,工資也沒拿到,村裡其他人在外也有被騙的經歷,久而久之,村裡的年輕人就不願再出去打工了。
■村裡唯一的「企業」是鐵匠鋪
受當地交通、資源的限制,記者在甘青交界5個鄉瞭解到,當地沒有任何企業,因為沒人願意把企業建在不毛之地的山上,山裡缺水,當地農民飲用水是靠積存的雨水和山上滲出的水,所以,這也是趙村長一直認為貧窮的原因。但也有例外,記者在老陳家瞭解到,當地鄉政府正在實施「退耕還林」、「退耕還藥」措施,農民每退出一畝地,鄉政府補貼200斤小麥,20元錢,老陳的二兒子現在就在山上種藥材,如板藍根等,這些藥材抗旱,每年能收入3000元以上。既然中藥材有這麼好的收入,為什麼當地農民不依靠種藥材呢?這個問題後來在趙村長那裡得到答案。趙村長說,我們村裡也嘗試種過,但是沒有技術,也沒有人指導,種上後就死了。記者問,縣裡的領導有沒有來過,村長說,從來沒來過。記者問,鄉里呢?回答,也沒有。
記者前往青海省樂都縣馬廠鄉的路上,在半山腰處,一個鐵匠鋪,很小,一個人快要把一扇鐵門做成型了。記者瞭解到,這個鐵匠鋪方圓幾十里僅此一家,平常主要做一些農具,做這種鐵門的人家不多,太貴。
■政府正在遷移山上的村民
那麼當地的商業經濟如何呢?每個村裡都有一家代銷點,隨便走進一家,品種很齊全,小到針線,大到汽油、柴油,幾乎所有的回答是,每天能賣50元就已經很高了。為什麼呢?回答是,居住太分散了,30多戶人家散落在山頂和山溝,沒人也沒錢消費。
而記者在馬廠鄉政府所在地看到的情況就不一樣了,雖說都是在山區,可這裡飯店、衛生院、學校一應俱全,偶爾,飯館裡還能傳出划拳聲,並且這裡沒有一個人賣血。鄉里一位林業幹事劉樹延的家可比趙村長的家好多了,見到他時,他正在家裡契晚飯,飯桌上還能看到稀罕的青菜。提到農民賣血,和記者所見到的所有幹部一樣,劉樹延不避諱,說,山上不適合人類生存,沒法發展,鄉政府正準備對山上的村民進行遷移,地點選在西寧的周圍。
■賣血村的「血頭」
■「血頭」要從每人身上抽取15元「勞務費」
王元是記者此次採訪中惟一見到的「血頭」,鄉親們背後也這樣稱呼。此人在當地的名氣遠近聞名。記者在山上的任何村落採訪時,這些村民均知道王的大名,而且不少人還和他打過交道。
3月27日,記者以「賣血者」的身份在連海單採血漿站暗訪時,不少前來賣血的農民朋友向記者介紹王,並說王的能量很大,只要帶上自己的身份證跟他到蘭州某大型醫院賣血,絕對能賣成。
當日上午11時許,經人指點,記者在連城鋁廠附近的市場上截住了王元,王警覺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記者說:「我不姓王。」之後欲轉身走開。記者謊稱是下崗職工,家裡實在困難,欲「跑醫院」掙錢。王這才半信半疑地答應下來。隨後,在王元長期租住的旅社院內,王邊修理自己的摩托車邊和記者攀談。王告訴記者,他在這家醫院有熟人,一個星期賣兩次也沒有問題,只要找個和自己長相接近的人的身份證就行。他還說,這家醫院每次賣全血400毫升為150元,當然這150元中他要收取15元的「勞務費」,另外每個人不論獻血與否,都要出20元的車票錢。
■王元不承認自己幹過「血頭」
記者在隨後的調查中得知,王是馬廠鄉農民,他干「血頭」已有3年多的時間。平均每個月組織兩次當地農民到蘭州賣血。一般每次在50人左右,最多的一次達到110多人。記者在採訪中注意到,這家醫院同樣給賣血人員發《無償獻血證》,兩次抽血時間間隔要求在6個月以上。但經王組織的賣血人員一週扎兩針是常有的事。一位隨王到賈萋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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