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玲吐了一口煙,盯著我:「你去找別人問吧?誰會說自己甘心作賤呢?誰不是被環境所逼?」
我知道,她是在宣泄情緒,她想控訴,卻又心虛,自己落到這步田地,到底該怪誰?
我們閉門密談的地方,是阿玲暫居的棲身處。
蜇在不透氣的房間裡,阿玲彷彿在昏暗的舞台上獨白,而唯一的聽眾就是我。說好,她只給我半個小時,搞得我不敢打岔,聽的時候多,問的時候少。
我不知道她曾經對多少人說過她的故事以至麻木,因為她平板的聲調,彷彿說的是別人,而不是自己……
「我從南部來。我28歲了,在家鄉有丈夫、有小孩,做這行,老實說,已被人嫌棄人老珠黃。問題是,我本來就不是做這行的,我是良家婦女,在家鄉正正經經幹活,生活不富裕,但也不會餓肚子。
我認識的人當中,越來越多人出國,越來越多人衣錦榮歸。聽他們說外面的世界有多麼精彩,錢有多麼好賺,像我這種一輩子沒出國的人,能不心動嗎?」
阿玲告訴我,很多中國人嚮往新加坡,從過來人口中、從中介口中、從電視劇中,或是從旅遊節目中,這裡的乾淨、先進、良好的治安,是那麼地讓人憧憬。
看到別人賺錢帶回家,生活改善了,房子整修了,說是到新加坡來做小買賣攢到的錢,阿玲自然也心動起來,東拼西湊一筆中介費,希望能過來新加坡,在短時間內賺一大筆錢回鄉。
「中介告訴我,中國貨在新馬暢銷,他能安排我來做些小買賣,在一個月之內連本帶利賺回來。他說,我自己不必冒險跑單幫,貨他會幫我寄過來,這裡的中介會安排我到處去做買賣。」
於是,阿玲和其他一些人以觀光身份來到新加坡,準備在這裡做買賣,賣的東西包括茶葉、壯陽藥、藥油、手鐲、玉石、陶瓷、木雕之類。
「我沒料到,所謂安排我們做買賣,根本不是公開擺攤,而是背著一大袋的貨,在小販中心或咖啡店兜售。我哪懂新加坡法律?顧客告訴我,沒有執照當推銷員,小心被捉,我才知道自己在做著犯法的事呢!」
為賣3000元貨物 免費『贈送』自己
阿玲買的貨,少說也有3000新元。
到這裡之後,她才知道,中國貨充斥市場,她那些雜雜碎碎的貨,鬼鬼祟祟地能賣給誰呢?
「後來,我急了。我算著逗留的日子,我算著我的貨、我的債務(她是借錢過來的!),於是,我早上到市集擺地攤,下午和晚上就到處去兜售貨物。」
阿玲說,在兜售貨物時,總有男人和她搭訕,說要請喝水、請吃飯、帶她去玩,還留電話號碼給她。
「為了賣東西,我都敷衍過去了。我心裏清楚,他們要『買』的是什麼。」
最後,狗急跳牆了。沒賺錢,怎麼回鄉啊?怎麼生存啊?
「求生是人類的本能,我賣不賣啊?我豁出去了,反正我已結婚生子非處女,只要家人不知,做過就算了……」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顧客、中介、皮條客,認識的人越來越多。
「半個小時賺幾十元,過夜加一兩倍,那是我無論怎麼努力兜售貨品,一天也賺不回的收入。」
出境的期限到來,阿玲把賺回的一點錢先帶回鄉安頓一番,再找機會回來新加坡。
「8個月來,我就在新馬港泰兜兜轉轉,我告訴家人,我是來做買賣的。他們不知道,我賣的是什麼,我就怕他們知道,我但願他們一輩子都別知道……」
賣淫也搞『促銷』 完事後還送茶葉
阿玲還告訴記者,反正她帶來賣的貨物還有剩,所以,她乾脆來個「有買有送」--性交易後,還附送兩包茶葉。
「這麼做,也好讓他們拿我的茶葉作為掩飾,告訴別人,他們是向我『買東西』。當然,做這行也要一點手段的。」
阿玲滿足男人的方法是「欲擒故縱,以退為進」。她告訴記者,這樣才能讓好色的男人有「好不容易到手」的「成就感。」
阿玲的笑容背後,其實也是這種阿Q心理。她不願意承認自己被男人糟蹋,所以,反諷這些男人的幼稚,企圖尋回一點做人的尊嚴和優越感。
持觀光證入境 妓院不敢收留
阿玲在敘述自己的故事時,大部分時候,眼神是空洞的,彷彿她的靈魂早已脫殼。只有說到這一段時,她臉上露出了一點笑容……
「你知道嗎?我學到了怎麼做買賣,不管『賣』什麼,都要懂得捉住顧客的心理,才能抬高價錢。」
阿玲說,她是以觀光身份進入新加坡的,所以,沒有「雞寮」肯收留她。
「站在紅燈區的路邊,我擔心被警察捉,又擔心觸犯地頭蛇。我是個體戶,而其他妓女都有中介或皮條客罩住。所以,我買了一臺手機,方便與顧客聯繫。」
阿玲說,正因為她原來的身份是推銷員,而非公開擺賣的女人,這反而成了一種誘因。
「好色男人的心理是很幼稚的,他們認為能勾引『良家婦女』,就顯得自己更有魅力。」
(《聯合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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