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蒙古包頭市達茂旗白音敖包蘇木有190戶牧民,但這些牧民平均每戶每年就有700-800頭(只)牲畜死亡或發病。昨天出版的《內蒙古晨報》報導稱,從1996年到現在,白音敖包蘇木牧民們牲畜的死亡數達到了6萬頭(只)。究其根源,罪魁禍首竟是附近幾家稀土廠違規操作排放出的氟氣和粉塵。
為瞭解事情的詳細情況,近日記者專程趕赴達茂旗白音敖包蘇木進行採訪。9月7日晨7時許,在車即將拐進白音敖包蘇木牧業二隊時,記者看到一個形似廠礦用的大煙囪正在往外冒濃煙。據車上一位當地乘客講,這是一個稀土廠正在生產,煙囪裡冒出的煙有時是白色有時是黑色。
牧民損失羊牙長得又尖又長
記者在白音敖包蘇木牧業二隊見到了在這裡生活了幾十年的老牧民劉白小。現年66歲的劉白小,祖輩一直在這裡生活,以牧為生。據他講,在1996年以前,他的牧場上有800多隻羊,18頭牛。當時小羊羔以每年60%的速度遞增,小牛犢也以每年10多頭的速度遞增。老人與老伴及4個子女每天圍著這些牲畜轉。但在1997年春天山羊下絨時,劉白小無意中掰開一隻山羊的嘴,想看看這隻山羊幾歲了。但山羊嘴內的牙卻讓他吃了一驚,「山羊的牙是齊的呀,這怎麼又長又尖且參差不齊呢?」他嘟囔著又掰開了另一隻羊的嘴,還是一樣,數不清是幾顆牙。第二天他與另一位牧民談起此事,另一位牧民告訴劉白小,他家雞的腿上長了癬,而且不下蛋,兩人雖納悶,但也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
過了幾天,他在公路上等車時遇上了兩位操河北口音的年輕人,互相閒聊中,兩位年輕人告訴他:在這裡居住久了的牧民骨頭是酥的,而且斷了接不上,因為稀土廠排出的煙霧中有毒,對周圍的人和牲畜有危害。劉白小當時半信半疑。兩個年輕人又問他,家裡牲畜的牙是不是變形了,劉白小一想,山羊的牙又尖又長,確實與原來不一樣了。這時他感到很害怕,急忙奔回村,將這一信息告訴了周圍的牧民,牧民們一陣騷動。
為了瞭解信息是否準確,他們找專家諮詢後得知,稀土廠排放出的黑煙是有污染的。牧民們聚在一起商量對策,準備找稀土廠商談解決辦法。平均一戶牧民每年收入降低4萬至5萬元
從1997年開始,牧民們的牲畜死亡得越來越多,損失也在逐漸增加。每戶牧民每年死亡的牲畜竟達700-800頭(只),少的也有幾十頭(只),而且死亡的羊頭骨呈黑灰色(正常死亡的羊頭骨呈灰白色)。以前剛出生的小羊羔沒有牙,在日後成長中慢慢長出,而現在卻是一出生就有尖牙。小牛則渾身沒毛,之後也長出尖牙,腿細得直徑只有一寸左右,根本無法站起來,最後這些小生命便一個個夭折。到後來,村裡小孩的牙齒也開始有變化,用手輕輕一動就一塊塊脫落,更不能咬硬東西。
記者在白音敖包蘇木牧業二隊書記的一個本上看到這樣一些數字:從1997年至今,牧民們飼養的羊的死亡率達到了總數的20%左右,母羊的墮胎率幾乎佔90%,羊絨減產50%。為了保證羊群的數量,牧民們每年花高價從外地購買成年羊。但購買回的成年羊最多活一年。由於污染導致牧草適口性降低,牧民也得從外地購買大量牧草和飼料。平均一戶牧民每年收入降低4萬至5萬元。
以前很富有的牧民現在卻變成了剛夠維持生活的牧民。他們面對死去的羊欲哭無淚,面對生病的羊心痛不已。於是,他們找到距蘇木僅3公里的包頭市達茂旗稀土有限責任公司,以及距蘇木25公里的白雲鄂博金瓷稀土有限責任公司和包鋼白雲鐵礦建安公司稀土材料廠,在與各廠領導交談時,沒有達成一致。憤怒的人們將白雲鄂博金瓷稀土廠的高煙囪推倒,使其不能正常生產,不再排放黑煙。
權威檢驗稀土廠142公里範圍內都會受污染
但沒過幾天又一個新煙囪立了起來。牧民們於是向達茂旗政府及包頭市、自治區環保部門進行反映。
自治區環保部門派專員實地檢測化驗後發現,三個稀土廠違規超標排放的氣體和粉塵中含有大量的硫、氯、氟等有害物質,這些有害氣體和粉塵在空氣中瀰漫和擴散,142公里的範圍內都會受到污染,空氣、水源、草木以及牛、羊和人的正常生活都會受到影響。環保部門遂做出決定,責令三個稀土廠停產整頓,安裝環保設備,對釋放的有害氣體進行過濾。同時,達茂旗政府責令三個稀土廠向受污染的牧民補償25萬元。
據當地牧民反映,190戶牧民共拿到了10萬元補償。他們覺得補償與損失不成正比,每家損失雖不相同,但僅僅收到平均每家300元至1000元的補償費根本無濟於事,這大大加重了牧民的憂慮。儘管損失很大,但牧民們從此以後再未拿到任何補償。直到目前,他們依然在尋求補償及更好的解決辦法。
稀土企業包頭市達茂旗稀土有限責任公司:現在有無污染還沒法說
記者在包頭市達茂旗稀土有限責任公司的辦公室內見到了該公司的陳副總經理。他向記者講了以下情況。
他們公司的前身是1988年達茂旗政府組織成立的鄉鎮企業,年生產稀土精礦粉6000噸。在1996年他們接手後於1999年轉製成股份制企業,公司新增添了一些項目。直到現在已不再是一個選礦廠,還增設了冶煉廠、分離廠,年產精礦粉15000噸,冶煉14000噸,在這樣大規模生產的同時,有關人員稱不知道排污到底有多大。
陳副總經理說:「1997年,我們接到環保部門的整改通知,之後上了環保設備,排污已達到了國家標準。1997年、1998年廠方每年對附近的牧民補償10萬元。從1999年到2002年每年分別以20萬元作為污染補償款。至於牧民實際損失多少,我們並不知曉,只是按規定將補償款交到旗政府手中。」
現在,該公司的產品遠銷歐洲、韓國等國外市場,每天都在大規模地生產礦粉,至於現在還有無污染,陳副總經理說:「這沒法說,只能說是達標了,因為有環保處理設備。而且也沒有牧民找上門來,旗政府也沒再說什麼。」最後,陳副總經理明確告訴記者,經過環保設備處理過的煙霧,釋放出來的煙是白色的,沒有經過處理的煙則是黑色的。
在這之前牧民們一再告訴記者,稀土廠依然在早晨和晚上偷偷排放黑煙。陳副總對此解釋說:「這不可能,我們的環保設備一直安裝著。」白雲鄂博金瓷稀土有限責任公司:公司裡已人去樓空
隨後記者來到了白雲鄂博金瓷稀土有限責任公司,但該公司裡已人去樓空。一名負責看護另一場地的女看門人說,在今年4月底時金瓷公司的人來了一次,沒過20天就將廠房拆了,他們也沒說什麼,周圍的人也沒有去探問,現在一山西人承包了場地,建起了鐵廠。包鋼白雲鐵礦建安公司稀土材料廠:目前仍在停產階段
包鋼白雲鐵礦建安公司稀土材料廠也經受著艱難的變革。以前的萬老闆在停產半年後將廠子轉給了勾老闆經營,目前依然在停產階段。但萬老闆經營時產量也很大,看門人也非常納悶萬老闆為何撤離不干。據瞭解,這兩家稀土廠當時未對牧民進行賠償。
政府說法蘇木政府:近90%的土地受影響較重
記者在副蘇木長高娃處瞭解到:後兩個稀土廠倒閉及撤出的原因是沒有處理排污的環保設備。高娃說:「針對牧民的實際情況,我們也一直在做工作,牧民們只是在1998年收到了一次補償款,此後牧民們再沒拿到補償款,而蘇木政府也沒再接到上級的任何通知。到現在也可以說沒有解決,我們也無能為力。從蘇木政府的角度上講,工業得搞,但也要考慮牧民的生活,在設備標準不危害農牧民利益的情況下,我們支持在周圍建廠。」
高娃介紹說:「目前,蘇木11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蘇木牧業二隊和三隊所佔的900平方公里都受到了比較嚴重的影響。每戶牧民的牲畜有70%至90%受到了影響。達茂旗政府也做過檢驗,直到現在牧民們也一直在追要三家稀土廠對他們的補償,但沒有得到解決。」
2003年6月份,離稀土廠最近的一處牧民接到了達茂旗政府遵照自治區統一規劃園區移民的「口頭通知」(鄉政府在傳達時未出示任何書面材料),讓牧民們遷移到蘇木牧業二隊的另一片土地上去。牧業二隊和三隊都是污染重災區。高娃說:「此次做出的移民搬遷實際上也是一次污染搬遷。」旗政府:已將補償款下撥
記者9月8日來到達茂旗郝旗長辦公室時,郝旗長下鄉還未回來。記者隨後撥通了他的電話,郝旗長讓找達茂旗稀土園區的張主任,因為張主任知道的情況比較詳細。但張主任告訴記者,他主要負責稀土園區招商引資工作,而且去年才調過來。對於牧民的補償問題他也不清楚。但他知道達茂旗稀土廠是有環保設備的,稀土廠對牧民的補償是將款項撥到財政局再下撥到牧民手中。
當記者找到達茂旗財政局額局長瞭解情況時,額局長告訴記者,在1999年包頭市達茂旗稀土有限責任公司劃撥到了財政局18萬元,分別對新寶力革蘇木、白音敖包蘇木和種良廠(牧區)三個牧場的牧民做了污染補償。在2000年又劃撥了35萬元,2001年劃撥了38萬元,2002年不知為何沒有支付,2003年到現在給了3萬元只對新寶力革牧區做了補償。在每次稀土廠劃撥下款額時,財政局及時合理下發到各個蘇木,至於蘇木是否發放到了牧民手裡他們不清楚。包頭環保局:將稀土污染定為近年來的整治重點
由於包頭市民喝的是黃河水,而一些稀土廠對黃河水造成了污染,另因今年黃河水位偏低,包頭市環保部門成立了「黃河應急小組」,將包頭市的稀土廠關閉了近一個多月,避免了老百姓喝上被污染的水。但重新生產後的稀土廠依然會有有害氣體排出。
記者就目前包頭市受污染的情況採訪了包頭市環保局污染科的馬科長。馬科長告訴記者,從環保的角度來說,他們鼓勵稀土廠推廣中、下游科技含量高的產品。因為科技含量高的產品生產時排污量少,既能提高經濟效益,又可保護環境。由於包頭市近年來受稀土污染較重,環保局將稀土污染定為近年來的整治重點。並專程將稀土界的專家請到包頭座談稀土的發展及環保問題,聽取好的建議。現在環保局準備出臺一項「稀土企業可持續發展與水源地發展對策」報告和一份「包頭段飲用水源保護方案」,想從稀土行業布局和產業結構的調整方面徹底解決污染問題。
馬科長還介紹,目前,在包頭市一些大型稀土廠繼續經營生產的同時,一些小的稀土廠面臨著嚴峻的挑戰,一方面是環境保護,一方面是資金問題,同時對政府提供不了大的稅收,質量也不是很高,最終的去向則是自然倒閉。至於一些稀土廠對群眾造成污染損失,即使目前廠礦關閉也可追究法人代表的責任。同時,間斷性地上環保設備時而釋放污染性大的黑煙,也是環保局緊抓嚴懲的問題。作為一個企業不應該為節省經濟能源而與環保背道而行,給周圍百姓造成危害。
儘管政府做出了污染搬遷的決定,但牧民們擔心即使移過去也還是面臨污染,因為同樣的情況在那邊牧民們的牧場上也已經出現。一位牧民告訴記者:「在沒有拿到稀土廠的補償款之前我們也不想離開,我們怕一離開這個地方,以前的損失被對方一筆勾銷。現在我們依然要面對即將死去或已生病的羊。」
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