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跋:一間茅屋,不准修治。任狂風吹,連檐破碎。枓栱斜欹,看著倒也。牆壁作散土一堆,主人將就棚屋而龜。許由推讓,豈有訴曲,兼愛尚同,疏者為戚。感念傷懷,遂作茅屋賦歌之。
濃濃密密蓬蒿草,窄窄狹狹背陰棚。
棚中有一炒茶翁,委頓形骸塵煙容。
攜家移食鄰檐下,就暖擁被對北風。
為我細說曲折事,茅屋百年咽風雨。
我爺生初屋正好,隔壁阿嬌新長成。
我生之時受黨恩,燕翩翩歸蟬和鳴。
忽聞飭告人惶惶,禍起寒天臘月中。
車遙遙兮馬洋洋,官吏成群來似狼。
拆光茅屋捉我走,收盡財物燒我糧。
兒呼母兮哭失聲,人掩耳兮不忍聽。
嬰啼破空慚退月,夜雨棚漏坐天亮。
鄰人端碗被百領,親朋故舊濟衣裳。
棄家欲死不能得,牯嶺欲生無一可。
新病多為冰霜降,舊憂還因苦日長。
愁雲遮卻望鄉外,數日不見香爐嶂。
(指廬山名景香爐峰)
在冊私房判公修,哪管民冤悲山川。
重重豪宅士紳建,獨獨文公失家園。
從見蓬蒿叢壞屋,又憂雨水透陋棚。
婆婆墳前告一聲,陰靈萌護後世人。
寸心似火頻求訴,兩鬢霜濃無息閑。
何日公僕憐野賤,時回黨恩示寬言。
訴途泣盡太和血,公門說理人未回。
羔羊口開緣何事,暗死屠門無一聲。
天地之間人為貴,赫赫炎天望雪冤。
正氣歌並序 文天祥
余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廣八尺,深可四尋,單扉低小,白間短窄,污下而幽暗。當此夏日,諸氣萃然:雨潦四集,浮動床幾,時則為水氣;塗泥半朝,蒸漚歷瀾,時則為土氣;乍晴暴熱,風道四塞,時則為日氣;檐陰薪爨,助長炎虐,時則為火氣;倉腐寄頓,陳陳逼人,時則為米氣;駢肩雜遝,腥臊汗垢,時則為人氣;或圊溷、或毀屍、或腐鼠,惡氣雜出,時則為穢氣。疊是數氣,當之者鮮不為厲。而予以孱弱,俯仰其間,於茲二年矣,幸而無恙,是殆有養致然爾。然亦安知所養何哉?孟子曰:「吾善養吾浩然之氣。」彼氣有七,吾氣有一,以一敵七,吾何患焉!況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氣也,作正氣歌一首。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
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
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
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或為遼東帽,清操厲冰雪。
或為出師表,鬼神泣壯烈。或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為擊賊笏,逆豎頭破裂。是氣所磅礡,凜烈萬古存。
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
三綱實系命,道義為之根。嗟予遘陽九,隸也實不力。
楚囚纓其冠,傳車送窮北。鼎鑊甘如飴,求之不可得。
陰房闐鬼火,春院閟天黑。牛驥同一皂,雞棲鳳凰食。
一朝蒙霧露,分作溝中瘠。如此再寒暑,百沴自僻易。
嗟哉沮洳場,為我安樂國。豈有他繆巧,陰陽不能賊。
顧此耿耿在,仰視浮雲白。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
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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