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記得任何中國電影裡面有同樣的形象,大部分中國電影中「爸爸」的形象都不是這樣的,比如歷代皇帝如何以江山的名義把自己兒子給殺了,把女兒給送了,這是古代的;還有那種《一江春水向東流》中的男人,為了名利,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認的那種男人,這屬於現代的;再有就是那種為了事業等等乾脆不要孩子的男人,這好像是當代的。在我印象中,似乎所有對孩子好的單身爸爸都是老好人,大面瓜,對孩子好也是望子成龍,只要比自己強就行了。對孩子不好的倒都是些帝王將相,成功人士,似乎男人一戀家就沒出息了,總而言之,在咱們這兒,一說到男人跟孩子這事情,大部分都是混蛋爸爸。
其實我們的生活中有好多好爸爸,我就特別喜歡曉平和他兒子的那種關係。我們一直是很能睡懶覺的一對,但一個月前,曉平居然在週六的晚上非常認真地上鬧鐘。
「幹嗎?」我問。
「接樂隊。」他說。
「什麼樂隊?」我徹底糊塗了。
「搖滾的。」
「什麼搖滾樂隊?」
「我兒子的搖滾樂隊啊。」他咧著嘴笑了。
週日早上十點,四個法國學校的孩子從曉平的車上跳下來,每個人手裡拿著把樂器,滿臉「憤怒青年」的表情,看見我,皺著眉頭說了聲:「阿姨好」,然後迅速轉身近了我們家一樓的客房。一會屋子裡傳來了震耳欲聾的聲音,有鼓,有吉他,有BASE,有人聲。但這些聲音之間的關係簡直是一團糨糊。我家一層的鄰居是攝影師聞曉陽的攝影棚。他的倆個助手早上已經被聲音給驚著了,曉陽也過來加班,確認了一下這小樂隊是不是準備每週日都排練,然後立刻轉身給自己和工作人員買耳塞去了。中午,我看見曉平急急忙忙地開車出去,一會回來,拎著倆口袋麥當勞,給樂隊買中飯去了。晚上我從外面回來,看見曉平在門口靠在車上聽裡面樂隊的聲音,還是一團糨糊,但是比早上有點節奏感了。
「你怎麼不進去聽?」我問他。
「沒事,一幫孩子,讓他們自己玩。」他笑呵呵地點了一支煙。
「那你幹嘛在外面?」
「待會兒該送他們回去了,我就這等會兒。」
已經一個多月了,每個週日他都一早把樂隊接來,中午去買麥當勞,傍晚再把孩子們都送回去。曉平和我有一幫搞音樂的朋友,大家都說要幫忙,把這四個孩子的聲音調好了,訓練一下,說不定呢,中國下一個崔健就在我們家客房裡練出來了。
「就是一幫孩子,高興就行了。」他不望子成龍。他只要孩子高興。
今天早上我出門的時候又聽了聽,居然有點原創音樂的感覺了,當我告訴曉平的時候,他臉上的每條皺紋都笑出了一個父親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