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生來就是自由的，同時也是被奴役的。天賦人權固然沒錯，但人類卻罕有真正的權利選擇自己的道路。被奴役是人類最真實的存在狀態，奴役人類的是人類所處的境遇，而每個人的境遇又是由其所處的社會關係所構成的，即所有人都在奴役其他人，而所有人也都被其他人奴役。這種怪圈的形成，責任最終卻要落實到每個個體之上，正因為個體的自由性，決定了其對他人的壓迫，乃至在社會關係中，客觀上成為給他人造成被奴役的境遇的一分子。用最明白的話說，即：我希望獲得自由，但我在追求自由的過程中不可避免的傷害了他人，而他人亦如此。最後我們都未得到自由，我們每個人都有兩重身份：奴役者和被奴役者。但剝去這種社會關係，作為個體的我卻是自由的，我的自由僅因我的孤立，當我作為完全陌生於他人的自我的時候。
每一個人從出生開始，他就在境遇中，包括家庭、鄰居、親友、師長等人際關係和村莊、學校、城市等地際關係，以及其它一切與個人生存相關的關係。這些異常複雜的關係再加上時代的總體特徵，便構成了個人的境遇。個人的境遇就是個人的，全世界絕無兩個相同的境遇，差別是永遠存在的。而每個人的境遇也在永遠變化著，無片刻停息，因為與他相關的一切關係在不斷變化著。個人在他的境遇中做出自由選擇，但這種自由是牢籠中的自由，因為他只能適應或改變境遇，他不能跳出境遇，甚至可以說他只是境遇的對象。境遇奴役了個人，個人在奴役中做出選擇，這就是個人所擁有的自由。
我們假設一個人生來就是與世隔絕的，那麼他就可以不用受到境遇的奴役了。但這是錯誤的。如果人生來就是獨處的，那麼他依然逃不掉境遇，他的境遇就是獨處，除非他沒有人的意識，淪為人面獸心的怪物，否則他逃不掉無物之陣，此即為人的悲哀。人生最大的不幸是什麼？就是生而為人。既然我們是人，那麼我們就注定出離不了這個我們自己設計的怪圈，除非是極少數聖者，大修行者。
明白這個道理，並不能解決什麼問題，但卻可以使我們多一份悲憫之心。在這個世界上，所謂的好人與壞人，成功者與失敗者，原因幾乎都要歸於境遇。吳三桂如若生在明太祖之時，恐怕中國第一大漢奸卻要成為推翻蒙古統治的民族大英雄了。汪精衛如若活在太平盛世，恐怕要成為一代傑出政治家了。一個人早年可以冒死行刺，晚年卻淪為漢奸，這就是境遇對人的奴役的證明。當然你會辯駁，很多人在同一個境遇中卻表現完全不同，如抗日戰爭中並非所有中國人都做了漢奸，還有很多成了烈士。我只有重申：世界上沒有境遇完全相同的人，即使表面上同，但細微裡肯定不同；即使現在同，過去也肯定不同。人就是境遇化的人，人不斷成為他所遭遇的境遇的人格化的代表。一萬個境遇中有一個不同，也會使兩個人成為根本不同的兩者。
人是有自由的，人在不同的境遇中的自由表現，參與了下一個境遇的形成。但人終究不是自由的，因為他掙扎不掉一切行為皆受限於境遇的宿命。人人都在創造境遇，人人都受限於境遇，只要人類滅亡了，境遇也就滅亡了。人類之所以被奴役，要埋怨就埋怨人類自己吧！這個世界上之所以有英雄存在，那只是他的境遇還不夠壞。如果可以的話，我將請人類史上最偉大的英雄來承受沒有片刻停止的酷刑，沒有限度的殘酷，包括肉體的和精神的，而他又不會死去，那麼總有一刻，他將屈服！地獄裡不會有不屈的靈魂。再偉大的人物也不過是境遇的奴隸，除了出世的大修行者之外。
談到這裡，人類的處境似乎格外悲慘，但這就是事實，是一個嚴肅的思想者所應當接受的事實。人類千萬年來為了自由而進行的苦苦掙扎，令我在悲哀中同時充滿崇敬。還有無數的活人和來者將繼續在這條痛苦的道路上前進，願偉大的詩人與世人永遠同在，譜寫這人類史上無盡的悲壯史詩！
2006年7月25日
来源:民主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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