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正在裝修的一套新宅就要漆地板了。這是個極細緻的活兒,要求整個空間一塵不染,方可避免地板油漆後不起「砂眼」。
我戴上帽子、口鼻罩,從頭武裝到腳開始清理工作。面對滿地的木屑、紙殼、碎瓷、瓶罐等廢棄物,不由想到此時要是有收破爛的人來就好了。剛閃過這念頭,真的就聽到外面傳來一個有點嘶啞的女聲在吆喝:「收破爛啦!」
我急忙探頭朝窗外望去,只見一個男人推著一輛三輪車走來,車後還跟著個女人。女人邊走邊東張西望,偶爾吆喝一聲。看樣子這是一對夫妻,我揮手招呼他們,女人確認是二樓後連連朝我點頭。
瞬間,這夫妻倆就站到了門口。
「是你要賣破爛?」女人用地道的湖南口音問。
我「唔」了一聲,走過來打量了他們一眼:這夫妻倆均三十多歲,男人乾瘦的中等個頭,手裡捏著兩個編織袋,神情顯得有些靦腆;女人個子偏矮略顯豐腴,忽閃的眼睛透著精明。和其他走街穿巷的收破爛者無異,這兩人膚色黑裡透紅,呈現出那種飽經風吹日晒,塵滿面,灰滿鬢的粗糙。
我挪開幾步:「進來吧,看看哪些是‘破爛’,你們自己挑。」
「哎。」女人應了一聲,轉爾向男人嘀咕了幾句。只見男人點了點頭,遞給女人一個編織袋,兩人便各個忙碌起來。我一時覺得無事可做,索性坐下來,看著他倆在各個房間裡進進出出。
很快,他倆就非常熟練地把那些破爛分門別類地裝袋或捆紮好。因秤放在三輪車裡,我也隨他們一塊兒下樓。
男人開始一件件過秤,女人很快算出了價錢:「三十八元捌角。」
女人從懷裡掏出一個裝錢用的塑料袋,習慣性地把右手食指在衣襟上擦了擦,然後蘸點口水數那有些皺巴巴的鈔票。我腦子裡突然又一閃念:「算了,不要付錢了,你們幫我把房間裡的垃圾統統清除乾淨搬下樓來,行嗎?」
男人正在往三輪車上裝破爛,他停下來了手中的活兒望著女人;女人若有所思後爽快地應道:「行!」
我領著他們兩人復而上樓。
做慣了粗活的人手腳特別麻利,在我眼裡,那浩大的「工程」居然一下子就被他們搞定。所有的廢棄物已成捆成堆集中在客廳了,只見男人掃視了一眼,從中提起最大的一捆,他剛走幾步,女人驚慌地叫道:「快,放下!」
男人愣住了,停下腳步。
女人大步跨過來,迅速搶過男人手中的那捆:「你腰傷了,這捆太重,我來拿。」女人說著把男人推開。
「不要緊……」男人嘀咕了一聲,不肯鬆手。
這是我聽到男人的第一次開口。
「不行!」女人果斷地制止:「你聽話嘛!」
男人只好轉身,但他瞥見女人拖著那一大捆邁出防盜門檻有些困難時,箭步過來提起了地上的另一頭。女人連聲叫道:「小心點……」剛出門檻,女人就朝男人用勁努嘴:「去!不要管我了。」男人雖鬆了手,但身軀仍然呈一個欲擺不能的姿勢。
近在咫尺的我驚訝地目睹了這組鏡頭。
這是怎樣的一種溫馨?這是怎樣的一種關愛?這溫馨這關愛竟發生在兩個看起來髒兮兮的「卑微」者身上。一種美麗立刻在我的胸腔裡發酵,我覺著心頭一陣發熱,溢滿了眼眶的淚珠悄悄地滴在了口鼻罩上……
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那一刻,這對夫妻的演繹卻讓我對這個定義產生了強烈的懷疑,甚至認為「哀」字應該改成「愛」字。
是啊,一對及其平凡,終日為衣食奔波的貧賤夫妻,他們維持著最簡單的生活,存在於最簡單的空間裡。有多少人能明白,最簡單的往往就是最難得的。正是在這簡單中,我看到了愛的力量、愛的純真。儘管他們沒有優越的物質享受,但他們憑自己的雙手換取生活的溫飽,不曾喪失人類品質中最可貴的「自尊自愛」,他們流露的愛是建立在為對方奉獻的基礎上的,是能夠同甘共苦的恩愛。
收破爛的夫妻一去不復返了。但那一組鏡頭卻使我常常想像:天下之大,哪裡都可能成為他們漂泊的驛站,一路上會有多少個靈魂受到那種質樸的洗禮呢?
五光十色的現代生活中,能讓人感動與羨慕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恩愛,可謂少之又少了。我默默地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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