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菘專欄】一顆皮厚毛糙的包頭菜
作者:白菘
發表:2007-04-23 23:12
一顆包頭菜,手撕洗淨涼干,油炸紅椒猛火熗炒,一二分鐘,一盤椒香菜香油香的三香俱全的美味便過來招呼你的味蕾,這是我的拿手手藝。但,今天的包頭菜不知怎麼了,怎麼吃怎麼不是味,味苦倒罷了,時下正是春天,百草萌生,新柳吐青,雨是軟綿綿的,陽光是暖融融的,除了你家的沒刷的鍋,簡直找不到一件又老又硬的東西,為何吃出秋天皮厚毛糙的味道,只好放火猛煮,多加大味佐料,最後,吃出一嘴辣椒加醬油,權當吃了一回的麻辣燙提提火。這菜哪有春天的影子?
在中國文字裡,夏的古文形狀是一隻蟬,秋的古文形象是一隻蟋蟀。年代表著穀物成熟,月代表了月亮歷經圓缺的週期,日代表了太陽東升西落。在時間的表象下面,是日月運行的軌跡,寒暑的變化,草木的榮枯,人物的興衰。黃帝把每個有季節代表性的鳥作為官名,春天的玄鳥氏就是燕子,一到春天,燕子就回來了,和柳樹發芽一樣是春天的標誌,所以用燕子為名立一個春天的官署。《周禮》也為春夏秋冬每個季節各裡一官,與自然界的春生夏長冬殺秋藏相一致。古人認為老天是最誠實的:「誠者,天之道。」春夏秋冬的季節變化不會有差錯,萬物順天應時,而生而長而消而亡,不同階段都有不同的特點。
春天的「春」字像陽光下的小草頂著嫩芽,冒出地面,凡與春天相關的,皆有「動」、「生」之意,代表了萬物的生長階段,與「老」、「硬」無涉,所以,在春天裡,你會發現一些表面上長相極老的蔬菜,吃起來竟也是鮮嫩的。春天的韭菜,夏天的西瓜,秋後的白菜,冬日的蘿蔔,不用精心烹飪,原汁原味,即為時令佳餚。農家剛打出來的新米,油旺旺的,粒粒甜香。這就是天時帶給人的禮物,順天應時就是美味。
過去,立春是個大日子,立春之日前三天,當皇帝的要齋戒,領著大臣們到東方的郊外迎接春天的到來,建立一個春天的標準,《禮記.月令》上所記載的春天的象徵是:「東風解凍,蟄蟲始振,魚上冰,獺祭魚,鴻雁來。」
今年卻有點反常,年關時節天氣暖得姑娘們可以穿裙子,因為天氣太暖和了,北極熊失眠了,哈爾濱的冰雕化了,倫敦的候鳥都不知道望南飛了。《月令》上所記載的春天的象徵,統統提前到冬天就已經完成。人們說這是溫室效應,可是到了三、四月份,忽然一夜北風緊,瀋陽下了齊人高的大雪,汽車凍得趴窩不動,學校停課放假。接著北方大範圍降溫,蓋一床被子還不行,難道冬天也要過愚人節,跑步回家了?難道溫室效應也要挑選時間?
科技發展,天時錯亂,味道全變。豬肉怎麼越來越腥的了,黃瓜的皮怎麼越來越厚了,茄子怎麼咬不動了,冬瓜怎麼發糠了,青蒜怎麼竄味了,豆腐怎麼變木了,蘋果怎麼越來越淡了。都不是味了,城市裡的年輕人,生下來就泡在這種味道之中,還以為身在福中。老一輩的美食家們卻發現,當年的拿手的看家菜,現在再也做不出原來的味道了,不是手藝不行,而是菜料都不是味,肉不是肉,菜不是菜。
也不怪這顆皮厚毛糙的包頭菜了,它也是受了冤枉的。你看,它的種子是實驗室出來的,吃的化肥,喝的是農藥,骨肉尚未發育,就催著長個頭。冬天天氣很暖和,它以為春天到了,正放心的舒展著青枝綠葉,突然來了場寒流,沒凍死算它走運,它也感到納悶,這天氣怎麼哪?久而久之,練就了一身刀槍不入的盔甲。
我吃著皮厚毛糙的包頭菜,想著它的遭遇,不由得想到了深圳為追討工錢摘了政府有關部門招牌的農民兄弟,重慶最牛的釘子戶,被撤了職的人大教授張鳴,他們何嘗不像這顆包頭菜一樣,在這不可知、不可測的環境下,漸漸的變得皮厚毛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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