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節約成本,在等工的日子裡,工頭每天只給他們10元生活費,除去房租,他們能夠用來維持溫飽的就只剩下5元;為了達到利益的最大化,在用工的時候,工頭每天強迫他們工作12到15個小時。
弱小的身板在苦苦支撐,有些童工想要逃跑,但前路已被工頭封死。利益的驅動下,工頭們甚至用死亡進行威脅,告誡他們逃跑就要付出代價。
過了好幾天餓得受不了了,才能吃得上一頓米飯。
現在都下午2點半了,我們一點飯也沒有吃,餓死了。
我不是自願的,被強姦了2次。
很累,我想回家,我們這些小孩都想回家了,但是沒車費。
如果想脫離控制,或者回家的話,那就是死路一條
一名身高一米二左右的小男孩提著個塑料袋,用手摸著肚子,踮著腳在人群外觀望工廠挑人。少頃,他轉身進入旁邊一家小賣部,在一堆餅乾前徘徊。「肚子很餓,中午沒吃飯。」他吐了吐舌頭,在口袋裡掏了掏,發現只有幾毛錢,只好繼續死盯著餅乾……
這是4月5日,記者在石排綜合市場附近看到的一幕。童工們說,他們賺到的工錢都被工頭號稱寄回家了,身上沒有任何積蓄。在等工的日子裡,工頭每天只給他們 10塊錢生活費,除去房租,他們剩下的5塊錢根本不夠吃飯。市場附近有幾家小餐館,餐館裡最便宜的菜也要6塊錢。於是,童工們只好整天買饅頭度日,「過了 好幾天餓得受不了了,才能吃得上一頓米飯。」
兩天後,記者再次見到這位小男孩時,他已經餓得有氣無力,說兩天沒吃飯了。小男孩自稱年僅12歲,已出來打 工一年。他身邊的幾個朋友也大多是這個長身體的年齡。「現在都下午2點半了,我們一點飯也沒有吃,餓死了。」幾個童工紛紛抱怨,但工頭出現時,他們都安靜 下來。
記者找了個藉口,帶著他們到附近的小餐館吃飯。他們大口大口地嚼著土豆片,一臉的幸福。有個童工突然蹦出句,「東莞的飯菜比家裡面的好吃多了!」「是啊,是啊。」其他人跟著附和。
漂亮女孩易遭強姦
「我(童工帶頭人)也強姦過這些女孩子,一般玩的都是15、16歲的小女孩,很漂亮的呢。」
這些童工大多住在石排市場周邊的出租屋或者小旅社。飯後,他們把記者帶到了住處。穿過昏暗的、散滿煙頭和啤酒瓶的過道,迎面而來的是一股惡臭,伴有陣陣發 霉的味道。房間大概不到十平方米,一張一米多寬的破床就佔了大半空間,裡面陰暗潮濕。童工們說,沒找到工作時,所有人都住這樣的地方,工頭跟房東都很熟 了,資金週轉不過來時,直接登記一個名字就可以住進去。
正說著話,隔壁房間突然傳來幽怨的吉他聲,間或夾雜著幾聲吼叫。「又有人想家了。」名叫羅小平的12歲童工說。而為了報答記者的一頓飯,他們竟提出要幫記者找幾個漂亮女孩玩玩。
他們這一群人中的小帶頭人,名叫阿火,他12歲出來打工,在東莞整整干了9年,目前主要幫工頭做類似打手的工作。由於在他10歲的堂弟阿末餓得受不了的時 候,記者曾帶他們去吃飯,他對記者心存感激。據阿火介紹,稍微漂亮點的女孩,工頭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強姦她們,「我也強姦過這些女孩子,一般玩的都是 15、16歲的小女孩,很漂亮的呢。」阿火還稱,有少數漂亮點的女孩子在老大的誘惑下吸毒,最後被帶進娛樂場所。
過了一會,幾個童工又找到記者說,「已經給你找了2個女孩,很漂亮的。」他們把記者推進一間狹小的出租屋,一個女孩子正睡眼朦朧地躺在床上。看見這麼多人闖進來,她很驚恐地坐了起來喊,「你們想幹嘛?」
「上,上,不要緊。」阿火一把將記者推到床上。混亂中,不知道是誰已將房門悄悄關上。小女孩身高不到一米六,眼睛腫得老高,童工們說她經常被人搞,沒事 的。稍後,又一個一米五左右的女孩被他們推了進來。「來搞這個,16歲,我們一個村子的,髮根煙她抽就行。」阿火說。
小女孩接下記者的一根煙,熟練地抽了起來。「她跟老大搞過。」有人在旁邊偷偷大笑。「我不是自願的,被強姦了2次。」小女孩辯駁。說完,她有些害羞地用被子蒙住眼睛。
逃走面臨死亡威脅
羅小平神神秘秘地將記者拉進一間房間。然後突然從床底下抽出一把西瓜刀,架在記者脖子上說,「你怕不怕?他們就是這樣對我們的。」
飢餓和暴力的生活讓童工們紛紛嚮往工廠內的生活,因為「在工廠能吃飽飯」。記者以招聘名義採訪時,總能碰上拉著記者衣服、苦苦哀求記者帶他們進廠的童工。
據童工馬海曲布介紹,他在工廠時,每天都要工作13到14個小時。他說,一般6點就得起床,20分鐘內吃完早飯,然後7點鐘在操場列隊集合,由各個小組的 負責人點名然後進入生產車間,7點20分或者7點半正式上班,午飯和晚飯各給半個小時,最晚的時候一直工作到11點半,至少要到10點半才能下班。
10歲的阿末也稱曾在東莞東城臺榮電子廠(音)工作過兩個月,每天工作15個小時,早上8點上班,晚上12點半下班,中途沒有休息時間。「很累,我想回家,我們這些小孩都想回家了,但是沒車費。」阿末說。
事實上,就算有車費,他們也很難回得去。一位稍大點的童工告訴記者,工頭常常恐嚇他們。「如果想脫離控制,或者回家的話,那就是死路一條。」這位童工說,如果跑走,或者跑到其他工頭那裡,他們連命都會丟掉,因為工頭會派人把他們殺死。
童工群體中流傳著這樣一個消息:去年年底,有個童工跑到另外一個工頭那裡做事,被發現後,工頭派人將其殺死在東莞長安。工頭們也經常以這件事情教育他們, 威脅他們乖乖聽話。記者無法求證這個消息的真偽,但工頭們的這種管制效果卻是明顯的,在記者接觸童工期間,只要有工頭出現,他們要不全部默不做聲,要不就 是集體誇工頭的好。
童工們說,每個工頭下面都養了一些打手和監工。阿火就是這樣的角色,一位童工提醒記者,「不要跟阿火在一起,他這個人很壞的,是老大手下的‘監工’、‘打手’,經常欺負小孩。」他們說,4月13日晚上,阿火就打了一個小孩,差點還動起了砍刀。
趁阿火不在,他管轄下的12歲童工羅小平神神秘秘地將記者拉進一間房間。然後突然從床底下抽出一把西瓜刀,架在記者脖子上說,「你怕不怕?他們就是這樣對我們的。」
■思考
橫跨兩省,歷時近兩週的採訪,讓人震撼,一邊是涼山當地社會經濟落後,無法解決更多就業和創造更多家庭收入,一邊是產業發達的東莞需要大量的勞動力。這本 是一個不錯的上下游產業鏈條的對接,然而在利益的驅使下,勞動力的組織者們鋌而走險,過早過急地掠奪開發兒童的勞動力,而這些兒童由於在當地缺乏必要的技 術學習途徑,所以只能帶著某種心甘情願的成分,盲目南下淪為「黑色勞力」。
■特寫
沒棉絮的床 最溫暖的地方
童工阿英一天的工廠生活全記錄
為了深切瞭解童工的廠內生活,2008年4月8日至12日本報記者借工廠招工之機,深入涉嫌使用童工的東莞藍*玩具有限公司。四天四夜與這些童工同吃同住,記錄了12歲童工阿英一天的生活,她的身上反映了這一群體在工廠內的普遍境況。
6:30-7:15
你爭我搶 盛得一碗麵條
「鈴……」 早上6點半,阿英被鬧鐘鬧醒,本想再躺一下,可室友催得急:「快起床,不然沒早餐了」。阿英翻過身起了床,洗漱過後,拿著飯碗跟著室友去了食堂。早餐仍然 是麵條,自從阿英3月16日進廠後沒變過。麵條裝在鐵桶內,鐵桶周圍圍了幾層拿著飯碗叫嚷的工人。雖然去得早,但小個子的阿英只有被人流的力量推來擋去, 更多時候是夾在中間,動彈不得。近7點時,阿英終於盛到了麵條,為了多盛一點,阿英幾乎沒要湯水。
7:20-12:00
工作車間 瀰漫刺鼻氣味
7 點半才正式上班,但7點20分的時候,阿英已經到了噴油部車間。阿英的工資按小時計算,每小時3元。這是一個大車間,一排排的工人們右手拿著噴漆龍頭,左 手拿模板,正緊張工作,手上都沒戴手套,也沒有任何其他保護措施。整個車間瀰漫著刺鼻的氣味,工人的衣服上經常會濺到一些油漆或其他化學物質,轟鳴的機器 聲也從未停歇。阿英說,她有一次太睏了,忍不住在操作台上打盹,竟然把漆噴到了額頭上,險些傷著眼睛。
阿英今天的工作是把玩具零部件搬到箱子中去,雖然這些玩具並不重,但阿英一次搬幾個,還是有些吃力。這天,阿英做到12點才下班,比工作的規定晚了半小時下班,她對此並不抵制,因為這意味著可以多掙一元五角錢。
12:00-13:30
端個飯碗 蹲著吃完午飯
工廠裡一般是11點半開飯,等阿英去打飯時,飯堂就像剛打過仗的戰場,一片狼藉,只有殘羹冷炙了。飢腸轆轆的阿英顧不得太多,打了三大杓飯,還用杓子在米飯上面拍壓了兩下,騰出飯碗方便裝菜。
只要不下雨,阿英都不願坐在嘈雜、陰暗的飯堂裡,而是端著飯碗蹲在飯堂門前的水泥空地上把飯吃完,並不時跟她的彞族老鄉聊天、開玩笑,在阿英看來,他們是這個工廠裡面最親切的人。
午飯後回到宿舍,阿英沒有午睡,她在宿舍裡跟室友們聊天、打鬧,畢竟她才12歲,還是處於愛打鬧的年齡。
13:30-23:00
再入車間 繼續做到深夜
中午1點半,阿英和老鄉們又一起走進了噴油車間,繼續他們的工作。裝玩具的箱子堆得比阿英人還高,她瘦小的身影在其間不停穿梭,一搬就是幾個小時,腰酸背痛也不能坐著休息。阿英說,搬東西的時候手指很容易被劃出血,但她從沒處理過傷口,因為工廠內沒有醫務室。
下午5點,趁著晚飯間隙,阿英回宿舍洗衣服。她只有兩套衣服,要是不洗,明天就沒得換了。阿英雙手疲憊,沒什麼力氣,只是簡單地把衣服揉了揉。
19點,阿英又開始工作了,接下來是4個小時幾乎沒有停歇工作,今晚她做些臨時包裝的活,有時候也去操作臺加工一下玩具。23點,阿英離開了噴油車間,結束了一天將近12個小時的工作,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宿舍。
23:00
沒有洗澡 餓著肚子入睡
本來還想洗個澡,但是4月份東莞的氣溫讓阿英沒有勇氣洗冷水。她只打了點水,洗了臉和腳,就鑽進了被子。雖然床上沒有鋪棉絮,但阿英說,這是世界上最溫暖、舒服的地方,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地叫了,她說,盼著明天能夠早起吃早餐。
四川涼山昭覺縣竹核鄉,孩子正趕路上學。在貧困的壓迫下,一些父母在孩子不情願的情況下也將他們送到工頭手裡,希望換來的錢可以給家庭帶來一點幫助。
近百名小孩,帶著臉盆、被子等行李,聚集在小超市門前,他們像超市裡擺放的商品,按照橫排的順序列隊,他們在等待著別人的挑選。
三名老闆模樣的中年男子站在人群前方,他們不時地拍拍這個小孩的臉,捏捏那個小孩的胳膊,然後喊著,「下一個」。這些小孩,面孔稚嫩,身高大多不過1.4米,其中的十來個,看上去甚至還不到10歲的模樣。
居民紹先生在這裡已住了三年,他說,這些老闆是來挑童工的,現在還不算旺季,到了11月12月的時候,這裡幾乎每天都能運來或者運走好幾車這樣的小孩,「像白菜般在東莞買賣」。
「我們對他們有絕對的管理權」
記者打著東莞東城某服裝廠的旗號來到這個「童工市場」,表示想挑一些便於管理的童工到廠裡幹活。
工頭們將記者緊緊包圍著,一位自稱叫潘阿傑的工頭甚至當場拉出幾名小孩站到記者面前。潘阿傑說,這些小孩身體好,干多重的活都沒問題。他抓住記者的手,意 思是讓記者用力拍打小孩們的身體,以證實自己的說法。幾名小孩則順從地像接受老師懲罰的小學生一樣,低著頭,原地不動。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潘阿傑最終同意小孩們的工價按每小時3.5元計算。記者對這些童工究竟好不好用表示了疑問,潘阿傑說,這些小孩都是從四川涼山老家帶出 來的,車費、生活費都由他們先行墊付了,孩子們的父母給他們寫有保證書,村委會也蓋有公章。「我們對他們有絕對的管理權,可以採取一切的措施,你們只要跟 我們簽一份用工協議就行了。」
潘阿傑隨後展示了這份用工協議,記者記錄了如下內容:每月甲方需保障乙方員工上班300小時/月,如因甲方原因未能上滿300小時,由甲方補足所差工時工資;甲方不得直接支付給乙方任何工人工資及其他費用;臨時工工資甲乙雙方需保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在這份所謂的協議中,沒有任何關於員工放假、社保、醫保等福利條款。潘阿傑解釋,「這就是我們的優勢,我們的員工你可以隨便用,每天用多少個小時干多重的 活都行,生病什麼的我們自己會處理,如果有工傷的話,廠方按道理賠付就行了,沒有一點後顧之憂。」他說,工頭們的生意一直很好,「我們的人(指童工)很暢 銷,東莞各個鎮都有我們的人。」
塘廈某職業介紹所的王主任常常來此挑選工人。他說,這些待選的工人,都是工頭們從四川涼山地區帶來打黑工的,其中的60%是童工。因為這些涼山來的工人要 價低,大約只要2.5元-3.8元/小時,而且不需要任何福利保障,幹活又很拚命,能吃苦,所以很受工廠老闆的歡迎。這位王主任做了個保守推算稱,在整個 石排,工廠主隨時可以抽調出六七百名這樣的廉價涼山童工。
「 我會派人過來打到他們聽話」
潘阿傑所言不虛,在此後數日的採訪中,記者發現,從石排綜合市場到石排小學的方圓幾公里內,成為一個大型的地下勞工市場。在記者蹲守這裡的幾天內,每天都 能看到有職業中介帶著工廠裡的人,前來挑選他們需要的員工,然後就有人開著大卡車或者麵包車,將這些小孩塞得滿滿噹噹,然後揚長而去。
在幾天的蹲守觀察中,記者注意到這樣一個細節,在所有這些交易中,一個身高約1.75米,左耳戴著銀色大耳環的中年男子的身影總是活躍其中。4月6日,在 來自涼山越西縣、剛從工廠打工出來的12歲涼山小孩羅小平的幫助下,記者與該男子取得了聯繫。男子自稱叫雷生,同樣來自四川涼山。
記者對他說,「我們工廠的活不重,主要就是拆線頭什麼的,為了方便管理,打算要50名十四五歲左右的工人。」雷生顯得有所警惕,他詳細詢問了記者所在工廠 的位置、名稱、設備、員工數量、訂單情況,遲疑片刻後,他開始信任記者了,終於乾淨利落地表示,工廠要多少人,他就能給多少人。同時,他還保證這些員工絕 對聽話,服從任何管理。他暗示,如果員工不聽話,只要給他一個電話,他會派人過來打到他們聽話。
「我們把他們都搞成了18歲」
數量龐大的童工們究竟是如何被送到各個工廠,又是如何能躲得過勞動部門檢查的呢?工頭們稱,「我們把他們都搞成了18歲。」
在另一位陳工頭處,記者一一給在場的小孩們發煙,獲得他們好感後,記者乘機詢問起他們的年齡。記者發現,現場的數十名「工人」中,有近20名小女孩的年紀 不滿16歲,最小的1998年出生,最大的也只是1993年出生的。其中有個女孩的工牌上寫著名叫阿梭,年齡26歲,但她笑著說:「這些都是假的,名字是 假的,年齡也是假的,我其實是1995年出生的,今年才13歲。」她還指著旁邊一個女孩子的廠牌說,「喏,這寫著她今年20歲,她實際是15 歲。」在男童工中,記者發現了一個採訪中遇到的年齡最小的童工,1999年出生,今年竟然還不到9歲,但工卡上並沒有顯示名字。
在記者表示驚訝的時候,陳姓工頭卻在旁邊哈哈大笑,他說,這些都很正常。陳工頭隨後拿出幾張戶口本複印件給記者看,他說他們涼山人都不愛辦身份證,出門都是帶戶口本,小孩的戶口本複印件很容易造假,把年齡改成18歲以上,絕對能應付檢查。
以東莞為圓心向四周發散
記者與雷生洽談用工協議時,雷生曾說,談好工價的話,和他簽合同就行了,由他定時去工廠結算工錢,但他一個人還無法決定這幫小孩的命運,必須由3個主要的 工頭一起拍板。他的解釋是,在他們這個行當裡,有明確的分工:有人專門負責在涼山當地招工,並且將他們運到東莞;有人專門負責在東莞這邊的接待,負責安排 他們的衣食住行;另有人則專職負責聯繫當地一些勞動力中介或者用工工廠,保證將這些童工送進廠裡。
記者此後在前往四川涼山美姑縣牛牛壩鄉調查時,從一位已經收手的當地工頭那瞭解到,一個大的這樣的童工組織,內部往往有著嚴密的分工:有雷生這樣的大工頭,還有帶貨的小工頭,有打手。另外,「黑中介」在童工組織和用工工廠之間,也起到至關重要的牽頭作用。
這位已收手的工頭說,工頭們大多也都是早年外出打工的涼山本地人,後來發現通過介紹工人可以賺錢,就在黑中介的誘導和幫助下走向誘騙或者拐騙童工打工的道 路。他說,和最初單打獨鬥的小工頭相比,現在的童工組織顯示出強大的威力,單獨的小工頭一般只能帶幾十個小孩,且沒有多少讓小孩進入工廠的門路,童工組織 則不同,他們可以人多勢眾,通過調派、增援等方式,確保儘可能多的小孩進入工廠,為他們自己創造價值。
雷生之前曾驕傲地告訴記者,東莞是涼山童工的一個據點,他們就以這個據點為圓心,向四周發散,「東莞、深圳、廣州、惠州、江門,到處都有我們的員工。」一 位羅姓大工頭掰著指頭炫耀他的輝煌「戰果」:東莞豐某電子廠那有50多人,東莞藍某玩具有限公司有幾十個人,惠州某海電子廠有500多人,深圳那邊的 200多人合同也快到期了。
記者此後陸續以需要找工人的工廠老闆身份,通過「臨時工網」、「勞動網」等網站聯繫上分布在深圳、惠州、江門等地的一些勞動力中介,向他們表示要招些涼山童工。這些中介在隨後的電話裡回應,「如果要親自挑人的話,可以安排你去東莞。人全都在那。」
而此時,記者此前採訪過的多名童工正在準備去廣州某企業的行裝。馬海曲布和他同村的小夥伴們,也即將被送往東莞長安某電子廠。
凹凸不平的盤山路,望不到盡頭,連四驅的越野車都停止了前行。盤山路的左側是懸崖,右側則是零星點綴的低矮平房……
這就是四川涼山美姑縣牛牛壩鄉屯地村唯一的公路。去年12月4日或者5日,未滿16週歲的四年級學生馬海布,就是沿著這條路,在他父母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和十餘名玩伴一起,被工頭拐騙到東莞,開始了他悲慘的童工生涯。
馬海布是屯地村被拐童工的一個縮影,屯地村又是整個涼山被拐童工的一個縮影。記者在涼山州採訪發現,不管是普通老百姓、公務員、警察,還是老師和民間組織 的志願者們,都清楚地知道工頭拐騙童工的現象。他們將此現象稱之為「帶工」。據介紹,從大約四五年前開始,這種活動便在涼山蔓延。
童工馬海布家中從未收到錢
4月10日,記者找到了他位於牛牛壩鄉屯地村小學附近的家。「家」大約只有十幾平方米,已睡得發黑的木床佔據了大半空間,木床上端支著頂破爛不堪的蚊帳,沿著細長電線垂在蚊帳邊的瓦絲燈,是這裡唯一的電器。
馬海布的母親正盤腿坐在屋外,縫補一件打滿補丁的布帘狀的衣服。她對記者說,馬海布大約是在去年12月4日或者5日被工頭拐跑的,當時馬海布正在上小學四年級,身上沒有錢,也沒有戶口本,連件換洗衣服都沒帶。
在記者以招聘之名在東莞與童工組織接觸期間,馬海布的工頭稱,他們把孩子們的工資收入都寄到了孩子家裡。但事實上,馬海布外出打工近半年,他的家裡,一分錢都沒收到。
從幫帶到拐騙 從成人到小孩
巨額利潤催促著工頭們將一個個像馬海布這樣的小孩帶到珠三角,帶到沿海發達城市。
「最初不是這樣的,最初我們只賺廠家的錢。」牛牛壩鄉一位被指曾幹過帶工的中年男子說。據他說,帶工最早開始於1998、1999年前後,當時珠三角地區 的服裝、玩具等勞動密集型產業發展迅猛,由於涼山工人肯吃苦,一些工廠老闆就會在涼山工人回家過新年時,交代他們多帶一些老鄉過來。
「那時候純粹是出於好心,覺得他們在家裡窮呆著,還不如帶出來一起賺錢。名義上帶個工人進廠,廠裡就給一百塊錢,但算上帶他們熟悉環境、吃喝的錢,也剩不 了多少了。」該男子回憶,此後一兩年,有些「黑中介」發現了裡面的盈利空間,開始成規模地帶、運、送工人到珠三角各地,賺取兩頭的中介費。
該男子稱,從四五年前開始,隨著涼山居民跟外界的接觸越來越多,不少人到了一定年齡,都已懂得自己出去打工了,舊有的帶工工頭漸漸失去了作用,於是工頭們 把目標轉向不懂外面事又容易聽話的小孩身上。「不只是我們美姑,昭覺、金陽、布托……到處都一樣,越窮的地方越好騙。」
「其實工頭每個月給小孩家裡寄個三五百,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可惜現在這些工頭確實太黑,甚至乾脆把小孩賣給工廠了,就是他們把市場搞砸了。」該男子顯得憤憤不平。
黑手伸向校園 學生流失嚴重
在馬海布曾經就讀(讀四年級)的牛牛壩鄉中心校,一名四年級女生對記者說,他們學校裡差不多每個班都有五六個同學被騙出去打工,每年寒假都有,而且現在越來越多。
離牛牛壩鄉20里開外的昭覺縣四開片區中心校的沙馬校長同樣抱怨,「前年去年今年,打工的人數逐年上漲,年齡逐年下降,從原來的十五六歲,到現在的七八歲。」
一份尚未完全統計好的流失表顯示,僅今年春節期間,該片區就有76名涼山小學生流失。其中42名學生已被確認外出打工,最小的年僅7歲。
據沙馬校長介紹,帶工現像在涼山非常普遍,中學校園尤其明顯。他指著一牆之隔的四開中學說,平時真正上課的頂多也就一百多人,「有點勞動力的,都被工頭帶 出去打工了。」此時,四開中學的一名歷史老師正在體育場的水泥桌前上課,周圍零星站著七八名中學生。歷史老師說,這就是他們班上的所有學生了。
現在,在四開中學校門外,個別學生家長為防止孩子出走,坐守校門口。馬海布在屯地村小學讀一到三年級時的老師馬青華總是習慣緊緊鎖住學校的大門,不讓學校裡僅有的180多名學生與外界,尤其是與疑似工頭的人有過多的接觸。
當地大家族開始介入「帶工」
令人頗感覺震驚的是,和老師們的集體惱怒相比,不少童工的得以南下,在村子裡甚至成為值得驕傲和高興的事。
在昭覺、美姑等貧困地區,工頭家庭的富裕顯而易見。在當地多數村民仍住在山上破敗平房時,他們已經在鎮區的街道兩旁建起了小洋樓。涼山一位文化學者稱,在 金錢的誘惑下,涼山人的民風開始改變,原來享有最高話事權的家族長輩,現在逐漸被能給他們帶來經濟效益的工頭所代替。
昭覺縣竹核鄉村民朱新華說,在當地很多人眼裡,只要工頭能夠按時支付約定的工錢給家長,那便是好事。在族人默認甚至贊同的情況下,一些在當地備受尊重的名門望族也加入到童工交易的「產業」鏈條當中來。
從2008年4月1日開始,東莞企業職工最低工資調高至770元/月,折算成小時工資為4.43元/小時。按此標準,每個涼山童工每個月如果工作360個小時,本應獲取最低為1594.8元的勞動收入。
記者在涼山昭覺、美姑、布拖等地調查眾多童工家庭發現,只有部分家庭收到了工頭常常掛在口中的所謂匯款,其中最多的一個家庭每個月也不過500元錢。
那麼,這中間至少1094.8元的差額哪去了?整個童工產業的利益鏈條又是怎樣的?本報記者展開調查。
第一環:小工頭
兩三月可賺10萬元
小工頭是整個利益鏈條的第一環,也是最重要的一環。每帶出100個童工,小工頭需花費成本10萬元,「這點錢兩三個月就能賺回來。」
小工頭是整個利益鏈條的第一環,也是最重要的一環。他們負責在涼山當地召集童工,與童工家庭約定好工錢,然後將召集來的童工運到東莞。由於與童工家庭約好 的工錢是固定的,他們在牢牢控制童工勞動所得的情況下,童工工作時間越長,中間的差額就會越大,他們的利潤也就越高。
這也就不難解疑,為什麼工頭們當時總是希望記者安排給他手下的童工們有儘可能長的工作時間了。在記者以招聘之名接觸小工頭期間,不管是潘阿傑還是羅老闆, 他們都拿出一份類似的用工協議要求記者簽訂。協議上寫著工資要以小時計算,一個月必須至少安排工作300個小時。
至少1094.8元的差額就是這樣源源不斷地流向小工頭。在「童工勞動力」市場利潤的誘惑下,涼山不少有錢人正蠢蠢欲動。記者在涼山越西縣接觸了打算從事工頭行業的名叫馬海的老闆。據其介紹,小工頭的成本主要包括預支部分工錢、運輸童工的車費、等工期間的吃住等。
在涼山,小工頭預付給童工父母的工錢通常為500到1000元。運輸童工的線路大致有三條,一是坐班車到越西縣的普雄火車站,然後經成都到廣州;二是坐班 車到西昌火車站,然後經成都到廣州;三是坐班車到西昌火車站,然後經雲南昭通到廣州。三條運送路線,最後都是在廣州坐汽車來到東莞。這些線路的花銷,每個 人大約在300元。而童工們在等工期間的吃住,則被嚴格控制在10元/天。
以此計算,每帶出100個童工,小工頭需花費成本10萬元。「這點錢兩三個月就能賺回來。」馬海老闆說。
第二環:大工頭
一人一月抽水200元
雷生的生意門路多,不只東莞的企業,惠州、江門、深圳等地的用工企業缺人了也會找他。雷生稱,在東莞,至少還有三四名像他這樣的大工頭。
利潤源於童工們的辛勤工作,如果童工們不工作,那就沒有任何利潤可言。初到東莞的小工頭人生地不熟,不能很快找到合適的用工企業,這時就往往需要投靠熟悉珠三角、有一點惡勢力背景的大工頭幫助。
大工頭就此插足「童工產業」利益鏈,他們扮演著介紹用工企業、解決證件問題、增援或調派人手、維持童工秩序等等角色。前面提到的雷生,就是這樣的一位大工 頭。據其手下講,雷生下面共有18個互相競爭的小工頭,每個小工頭下面都有50到100名工人,因此他可以隨時調派上千人手。而雷生則稱,在東莞,至少還 有三四名像他這樣的大工頭。
雷生在石排市場附近還開了間酒吧,因為據說有一定惡勢力背景,很多涼山童工 都怕他,見了他都會討好地說句「老大好!」然後退到一邊。據多位小工頭介紹,雷生的生意門路多,不只認識東莞的企業,惠州、江門、深圳等地的用工企業缺人 了也會找他,如果生意成交的話,小工頭將按照每個童工每個月200到 300元左右的價格付錢給他。
第三環:黑中介
一小時提取2毛錢
黑中介在勞動部門眼線多,不容易出事,就算偶爾碰到檢查,他們也有辦法把這些童工變成所謂的「實習生」。這種中介收費會比較貴,每小時得提成5角錢。
當大工頭們在用工企業方面的資源匱乏時,「黑中介」就粉墨登場了。有些大工頭與黑中介簽訂有長期協議,有些則是臨時性的合作。文章開頭所提到的那位塘廈某職業介紹所的王主任便屬於後者。
4月5日下午,他主動找到記者,自稱以前介紹過大量的涼山臨時工,這些人年齡雖小,卻經常酗酒鬧事,衛生狀況也搞得一團糟,廠家普遍反映不好用。
當記者提出需要百來個年齡小的員工以方便管理時,王主任一臉神秘,「你們想要童工吧?涼山臨時工大部分都是童工。」詢問了記者所需男女工人比例後,他表示:「很好找,我幫你聯繫,到時候給你電話,直接去挑人。」
王主任說,他們的介紹費也是從這些童工的工資中直接扣除,每小時提取2角錢,直至離開工廠。同時規定,每月必須保證這些孩子工作300小時以上。末了,王主任抱怨稱,「那些工頭每個月要提取臨時工兩百到三百元的工資,我連一百都不到。」
另有工頭介紹,黑中介對制度的熟悉程度也是工頭們需要依仗他們的地方。一位叫阿布的小工頭稱,黑中介在勞動部門眼線多,不容易出事,就算偶爾碰到檢查,他們也有辦法把這些童工變成所謂的「實習生」。阿布說,這種中介收費會比較貴,每小時得提成5角錢。
第四環:雇佣工廠
一月工資省數萬元
招聘一名涼山童工僅需2.5到3.8元/小時,而且沒有加班工資概念、沒有雙休概念,還不需要醫療保障等基本的福利。相比招收成年工,100個童工一個月可為廠方節省的工資就有幾萬元。
層層盤剝讓童工們尚未進入工廠就已經「預支」了大量工錢,那用工企業怎麼盈利呢?最簡單直白的方式,就是支付低於廣東省規定的最低工資。
招聘一名涼山童工則僅需2.5到3.8元/小時,而且沒有加班工資概念、沒有雙休概念,還不需要醫療保障等基本的福利。相比招收成年工,100個童工一個月可為廠方節省的工資就有幾萬元。
而在一個名為「珠江工友」的NGO組織看來,企業招收童工所節省的工資,對一家企業來說其實並不算大頭,童工們代替成年工人所創造的利潤才是主要的。該組 織負責人楊靜稱,目前整個珠三角都缺勞動力,如果招不到人,完不成訂單,企業損失更大,如果有童工彌補上這一勞工缺口,企業就能繼續製造更多的利潤。
「另外,這些童工都屬於臨時工性質,企業用起來比較靈活,有訂單的時候就用,沒訂單的時候就退,沒有任何後顧之憂。」楊靜說。
———父母希望記者能把馬海曲布帶回老家。
「我的家鄉在很高很高的山上,很美很美,但是卻很窮。」
———身在東莞的馬海曲布,常常會閉著眼,想念他的家鄉。
「一是孩子留在身邊可能餓死,跟工頭出去說不准還能闖出個樣子來;二是賣孩子換來的錢可以給家庭帶來一點幫助。 」
———一個「癮君子」開價一萬想賣掉孩子,但未成交。
「帶工」十年
牛牛壩鄉一位被指曾幹過帶工的中年男子說,帶工最早開始於1998、1999年前後,由於涼山工人紮實肯干肯吃苦,一些珠三角工廠老闆就會在涼山工人回家過年的時候,交代他們多帶些老鄉過來。
此後的一兩年,有些「黑中介」發現了裡面的盈利空間,開始夥同早年外出打工的涼山工人一起,成規模地帶、運、送工人到珠三角各地,工頭先墊付車費,再從工人工資裡扣錢。
從四五年前開始,涼山居民已懂得自己出去打工了,於是工頭們把目標轉向小孩身上。這些工頭不給小孩家裡錢,甚至乾脆把小孩賣給工廠。
三條販童黑路
在涼山,小工頭預付給童工父母的工錢通常為500到1000元。運輸童工的線路大致有三條,一是坐班車到越西縣的普雄火車站,然後經成都到廣州;二是坐班 車到西昌火車站,然後經成都到廣州;三是坐班車到西昌火車站,然後經雲南昭通到廣州。三條運送路線,最後都是在廣州坐汽車來到東莞。這些線路的花銷,每個 人大約在300元。而童工們在等工期間的吃住,則被嚴格控制在10元/天。
16歲的馬海曲布現在長安一 電子廠工作,去年12月份他被工頭拐騙到東莞,開始了童工生涯。他是屯地村被拐童工的一個縮影,屯地村又是整個涼山彞族自治州拐童工的一個縮影。在記者在 涼山州採訪發現,當地人都清楚地知道工頭拐騙童工的事———「帶工」。從大約四五年前開始,巨額利潤催促著工頭們將一個個「馬海曲布」帶到珠三角。馬海曲 布的父親說,他家和其他家庭一樣從未收到過工頭所謂的匯款。
馬海曲布是屯地村被拐童工的一個縮影,屯地村又是整個涼山彞 族自治州被拐童工的一個縮影。記者在涼山州美姑縣、昭覺縣、越西縣、布拖縣等地採訪發現,不管是普通老百姓、公務員、警察,還是老師和民間組織的志願者 們,都清楚地知道工頭拐騙童工的現象。他們將此現象稱之為「帶工」。據他們介紹,從大約四五年前開始,這種活動便在涼山蔓延。
童工馬海曲布的家
(馬海曲布外出打工近半年,他的家裡,一分錢都沒收到)
「我的家鄉在很高很高的山上,很美很美,但是卻很窮。」身在東莞的馬海曲布,常常會閉著眼,想念他的家鄉。
4月10日,記者找到了他位於牛牛壩鄉屯地村小學附近的家。「家」大約只有十幾平方米,已睡得發黑的木床佔據了大半空間,木床上端支著頂破爛不堪的蚊帳,沿著細長電線垂在蚊帳邊的瓦絲燈,是這裡唯一的電器。
馬海曲布的母親正盤腿坐在屋外,縫補一件打滿補丁的布帘狀的衣服。她對記者說,馬海曲布大約是在去年12月4日或者5日被工頭拐跑的,當時馬海曲布正在上小學四年級,身上沒有錢,也沒有戶口本,連件換洗衣服都沒帶。
「他連西昌都沒去過,就被帶到那麼遠的地方,真不知道怎麼活下來。」馬海曲布的母親非常擔心,她取出馬海曲布上學期間拍攝的照片,照片上,馬海曲布體格健 壯,穿著潔白的襯衫,顯得很是帥氣。記者不忍告訴這位母親,現在的馬海曲布瘦削了許多,整天穿著髒兮兮的衣服,在工頭的喝斥下游蕩、勞作。
在記者以招聘之名在東莞與童工組織接觸期間,馬海曲布的工頭稱,他們把孩子們的工資收入都寄到了孩子家裡。但事實上,馬海曲布外出打工近半年,他的家裡, 一分錢都沒收到。馬海曲布的母親說,馬海曲布在春節期間曾託人捎信來說,自己在廣州打工,此後便杳無音訊,更別說往家裡寄錢了。據馬海曲布的父親介紹,其 他家庭也未收到過工頭所謂的匯款。
馬海曲布還有兩個姐姐,他是家裡的獨子。他的父母說,他們的家庭年收入不到1000元,根本沒有錢去南方找自己的孩子,而且也不清楚上哪找。採訪結束臨走前,馬海曲布的父母拉著記者的手苦苦哀求,希望記者能把馬海曲布帶回老家。
然而就在同一天,仍然蹲守在東莞石排市場附近的本報記者打來電話說,馬海曲布和他的同伴們,已被工頭送到長安一家電子廠裡了。在那裡,他每個月將為工頭創造出上千元的勞動價值。
從幫帶到拐騙從成人到小孩
(這邊好多家庭一輩子都沒到過縣城,哪知道成都不需要到處砍樹、餵馬啊,他們聽到幾百塊錢就覺得很不錯,再加上一些工頭還會事先支付幾百塊錢的工錢,很容易就答應工頭了)
巨額利潤催促著工頭們將一個個像馬海曲布這樣的小孩帶到珠三角,帶到沿海發達城市。
「最初不是這樣的,最初我們只賺廠家的錢。」牛牛壩鄉一位被指曾幹過帶工的中年男子說。該男子早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就在虎門、長安一帶打過工,據他說,帶工 最早開始於1998、1999年前後,當時珠三角地區的服裝、玩具等勞動密集型產業發展迅猛,由於涼山工人紮實肯干肯吃苦,一些工廠老闆就會在涼山工人 11、 12月份回家過涼山新年的時候,交代他們多帶一些老鄉過來。
「那時候純粹是出於好心,覺得他們 在家裡窮呆著,還不如帶出來一起賺錢。名義上帶個工人進廠,廠裡就給一百塊錢,但算上帶他們熟悉環境、吃喝的錢,也剩不了多少了。」該男子回憶,此後的一 兩年,有些「黑中介」發現了裡面的盈利空間,開始夥同早年外出打工的涼山工人一起,成規模地帶、運、送工人到珠三角各地,剛開始是想兩頭吃,但我們涼山窮 人多,好多人交不起中介費,所以才發展成工頭先墊付車費,再從工人工資裡扣錢的「經營模式」。
該男子 稱,從四五年前開始,隨著涼山居民跟外界的接觸越來越多,不少人到了一定年齡,都已懂得自己出去打工了,舊有的帶工工頭漸漸失去了作用,於是工頭們把目標 轉向不懂外面事又容易聽話的小孩身上。「不止是我們美姑,昭覺、金陽、布托……到處都一樣,越窮的地方越好騙。」
「其實工頭每個月給小孩家裡寄個三五百,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可惜現在這些工頭確實太黑,甚至乾脆把小孩賣給工廠了,就是他們把市場搞砸了。」該男子顯得憤憤不平。
陪同記者採訪的涼山學者朱曉鋒老師也注意到了這種帶童工的現象。朱老師是涼山喜德縣人。他分析,帶工的工頭大多是當地人。他們一般是採用誘騙小孩父母的方 法,比如說帶小孩去成都砍樹、餵馬什麼的,工作清閑一個月也有好幾百塊錢。「這邊好多家庭一輩子都沒到過縣城,哪知道成都不需要到處砍樹、餵馬啊,很容易 就答應了。」
「不過現在小孩家長也精了,經常要工頭直接預付半年或者一年的工錢,那樣工頭的成本就大了 好多,所以發展下來,就有些工頭直接拐騙小孩。」朱老師補充說,工頭往往趁著涼山新年期間回家,在趕場(相當於廣東農村的趕集)的時候,碰到小孩就找就 問。「他們衣服時髦,花錢又相對大方,小孩子缺乏辨別是非的能力,看到反差大,很容易被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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