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1月20日，正值安岳召開縣級黨代會，遍街歡呼祝賀的標語橫幅，滿眼"人本"、"人權"、"民主"、"法治"的漂亮口號。眼看下午就要閉幕，首腦們正忙於構思"團結、勝利的大會"之類總結腹稿，並有人已將"團結"、"勝利"之辭喊出了口。就在他們興致勃發彈冠相慶之際，會場外的小廣場裡已密密麻麻跪滿了一大批人。有說幾十人，有說幾百人。不管多少人，頭兒們似乎都懶得去數。在日理萬機之中，他們早已習慣了拍腦袋編數據，早已難有精力去數去算了。因為喝酒賭博玩小姐是很需要精力和時間的，怎能讓那些數據消耗了精力耽誤了時間?
只是他們十分清楚，那些人的跪姿明擺著是朝著會場的方向，明擺著是有求於黨代會的。
聞訊走出會場看熱鬧的人，歡快愉悅者似乎不在少數。也許他們覺得，如此多的人跪求黨代會，足以說明黨的威懾力和戰鬥力，這不正是黨的勝利麼?
有人卻始終一幅緊張之態。他們知道，下跪的正是解放村的失地農民。幾年前政府以公共建設用地的名義，從這些農民手裡徵用了幾百畝土地。可公共建設始終未聞風聲，部分土地反倒落入了開發商的手裡。更讓這些農民難以接受的是，原本500多畝納稅面積被強行砍成了300多畝，地價又很低。而且政府早已承諾讓這些失地農民享受政策性養老保險，但待土地到手，政府竟以種種理由推托搪塞不予兌現。2005年11月開發商入場施工，受到失地農民集體攔阻，導致雙方僵持至今，其間數次發生流血衝突。而每次開發商的行為都有政府公開支持，其中一次竟然動用了數百名民警和防暴警察大打出手，導致數位農民住院搶救治療。農民為此事數次上訪告狀，其中去中央告狀兩次，可至今仍然未得解決。
就在農民們下跪的當天，首腦們答覆說:您們回去吧，明天上午在岳陽鎮政府會議室開會解決。
農民們似信非信地離開了廣場。第二天上午，如約來到岳陽鎮政府會議室，可整整一個上午，也不見官員們的影子，他們知道上當了。但農民們沒有過多抱怨，因為官員們如此言而無信已有多次，已經讓人習以為常了。官員們總是在上級檢查或至關他們升遷的會議等命運之際實施緩兵之計，以巧言利齒或空頭承諾安撫民眾，以此製造安定團結、鶯歌燕舞的種種假象。一旦官員的升遷達到了目的，種種承諾也都成了張張無效支票。
這次沒有過激的衝突，更沒有流血，農民們表現得很有理智。這不禁讓我想起過去某些官員的抱怨:農民太野蠻了，總把一些簡單的問題複雜化，讓人不好解決。可這次農民一點不野蠻，問題照樣沒解決，倒是官員們把問題搞得越來越複雜，不知該說誰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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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們的下跪，僅僅是為了爭取那點基本的生存權利。然而下跪的行為本身，似乎讓人總感覺說不出的悲哀。半個多世紀以前，中國就在歡呼人民的解放。記得小學老師講過:"解放"就是挺直了腰板做人，沒有任何人再讓我們低頭再讓我們下跪。此後我查過無數詞典，雖說各種解釋不盡一致，但總也沒找到與此相反的意見。只是我總也沒想明白，從高呼解放直至現在，不知有多少中國人被逼著下跪，而且下跪的人既沒罪也沒有錯，又絕大多數都是普通百姓。就在幾年前，還有不少無辜百姓被我們的"三個代表"們按下了頭，反剪著手，戴著鐐銬下跪。眼看解釋輸給了現實，我又開始懷疑:我是不是受了老師和詞典的誤導?
及至胡、溫二公新政出臺，又見了胡、溫二公在不少場合的講話，我才敢肯定：老師和詞典都沒錯。看來在中國，對於不少概念的理解，都是要頗費一些周折的，就像這個"解放"的概念一樣。還例如這些年對於"三個代表"概念的理解，也讓人如墜五里雲霧之中:概念和現實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你是該按天上的，還是按地上的去理解呢?
似乎中國人勇於下跪也是一種傳統。百姓們總是要生存，當其生存受到威脅而自甘下跪時，就絕非他人的責任了。因此要想讓百姓下跪，最妙的辦法就是利用手中的權力搞得他無法生存不得不下跪，那樣既旁觀得樂，又讓誰也無法追究用權人的責任。於是有人嘗試，於是有人效法。中國人的權力智慧總是那麼發達，總是讓別的一切智慧都相形見絀。民主也罷法制也罷，在專制極權的權力智慧和權力魔棒面前都只算小菜一碟。不甘拜下風能行嗎?
不過雖然我不屬於"三個代表"之列，雖沒讀過他們"章程"之類的玩意，倒也聽說他們是代表那些屢屢向他們下跪的人的。而且還聽說，他們是靠那些屢屢下跪的人們或其前輩們的支持養育，才壯大到了今天的地步，而且今後乃至永遠，都離不了那些下跪之人及其子孫後代的支持養育。也許哪一天，今天下跪的人再也不願下跪了，反倒要他們下跪，甚至乾脆拋棄了他們PK了他們，那他們的日子該怎麼過呢?
也許只是也許，現實中下跪的還是芸芸眾生而不是他們，我們不得不承認這樣的現實。不過受支持養育的人總喜歡看著支持養育他的人下跪，這似乎遠遠背離了他們那"三個代表"的章程，背離了他們當初舉著左手站在斧頭鐮刀紅布標下的賭咒發誓。
誠然，這也算背信棄義，也算不齒於人類;他們理當自責，理當負罪。但理總歸是理，中國的道理與實際往往是各執一端，總難走到一起的，就像概念和現實的天壤之別難於調和那樣。中國特色的"主義"成就了某些人那種人獸合一的人格。如果以為他們應當良心發現就會良心發現，那錯的就不是他們而是我們自己了。
記住中國那句老話:責人先責己。明知他們要背離我們卻還要支持養育他們，那只能是我們自己的錯。而且一錯再錯，錯到讓他們越來越有恃無恐，以至於養虎為患，那就只能是我們自己的悲哀了。
希望這只是少數中國人的悲哀。
2008.09.07
来源: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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