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下午一個老漢到腎臟專科看病，接診的是位女醫生，她講話帶東歐口音，讓我想起那幾位波蘭女同事。老漢口齒不清，頭腦更糊塗，常常不等醫生講完就自顧自地講話，醫生說了幾遍的事情，他反覆地問，醫生有點不耐煩，我更火大。幾次叫停，但是屢教不改，只好磕磕拌拌地進行。
老漢福建人，得腎病二十多年，來美後為生計一直打工，農村人能吃苦，也沒有定期檢查看病的習慣，不舒服抗一抗就過去了。但疾病如同一切邪惡的東西一樣，在無所謂的潛移默化中讓人的健康堡壘失陷。大約兩年半前，老漢病倒了，失去了工作能力。禍不單行，老婆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跟他分了居，他沒有收入，治病也是到私人小診所看看停停。前段時間疼痛難忍，到醫院做了檢查，結果出來---是腎衰竭。
醫生告訴了他這個消息，老漢也沒有顯出驚慌的情緒，就問:"醫生，這病有藥治嗎?"醫生說這病沒藥可治，只有洗腎，然後給他解釋了洗腎的方法，要他下週三到腎透析科看錄像做準備。老漢則不停地說，他不想洗腎，他現在就是感覺後背痒得要命，求醫生給開藥治療。就這樣折騰了一陣子，聽他那含糊不清帶哭腔的聲音，真讓人覺得又生氣又可憐。醫生倒是安靜下來，語氣和緩地說:"你知道嗎?人沒有腎是不能活下去的。你的腎衰竭時間已經不短了。雖然現在沒有生命危險， 洗腎也不用馬上做，但如果再拖下去，就來不及了。你背痒應該是因為腎臟失去解毒功能造成的。我可以給你開止痒的藥，但你一定要洗腎，不然會越來越嚴重，懂嗎?"
老漢又說要和正上大學的兒子商量一下再說。然後又說:"請你給我開些藥吧。看病太花錢了，去年我來這裡看病，沒看幾天就收我兩萬多塊，我哪裡有錢？"（老漢後來說，這筆錢他並沒有交---應該是按低收入緊急Medicaid支付的）醫生告訴老漢："在美國，老年人不管有沒有身份和保險，洗腎不用自己花錢，由保險公司支付。對了，你看了洗腎錄像後就去見財務諮詢員，他們會幫你安排好。"醫生要了老漢兒子的電話，好跟他直接對話，把老漢的工作做通。接著問：" 你是什麼移民身份？"
老漢說他有綠卡，醫生一聽笑了："這太好了，有綠卡就更好辦了，還有額外的好處：一是你除了到醫院洗腎，還可以選擇拿儀器回家自己洗腎，二是有資格安排腎移植，也不用你花錢。所以你要抓緊時間做準備，不要再耽誤了。"結束的時候，我和醫生半打趣地抱怨，說這老先生只顧講自己的，咱們可費了不少勁。醫生也咯咯地笑著說："他讓我想起我的父親，也是不會聽別人講話。。。"
我順口問了一句："請問您是哪兒人？"
"我是俄羅斯人。"
真是個有人情味兒的好醫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