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是令人感到困惑不解的一年。當時我們處於緊張時刻，一直在設法理解我們所目睹的這場巨變。即使那些能夠影響形勢發展的當權者也感到震驚。最後的結果大大超出他們的預料。
在那一年，無法容忍不同政見、鎮壓成性的共産黨領導人的權力被民主運動奪走。這場運動衝垮了共産黨政府，改寫了歐洲的政治版圖。但是，只有中共當局出動軍隊血腥鎮壓了天安門學生民主運動，試圖阻擋這場變革勢頭。
在東歐地區，曾經幾度出現大規模流血的危險。10月1日那一天，東德軍隊全副武裝，準備向在街頭舉行抗議的民眾開槍。但是東德政治局領導人不得不做出讓步，避免了一場可怕的大屠殺。但是在事件發展的最初階段，沒有任何跡象顯示，我們正在目睹東歐共産黨的垮臺和世界冷戰的結束。
我重新翻閱了我當時的筆記本，裡面沒有提及2月份波蘭統一工人黨與團結工會等反對派舉行的圓桌會議。而這種協商最終導致當權者向團結工會和平讓權，東歐第一個非共産黨政府成立。當時幾乎沒有人關注到圓桌會議的重要意義。
其實，波蘭共産黨與團結工會運動之間鬥爭已經持續10年時間。倫敦觀察人士普遍認為，這是波蘭共産黨為了保住自己的政權所採取的拖延花招。這也肯定是共産黨當時的意圖。
共産解體
當時，人們在倫敦關注的主要是阿富汗局勢。蘇聯軍隊由於厄運不斷，正在放棄控制阿富汗的企圖，打算全面撤軍。我們這些關注形勢發展的外交官、記者和政界領導人試圖分析此舉對蘇聯稱霸的野心會産生什麼影響。
這是蘇聯採取的一個戰略退卻呢，還是永久改變政策？
我當時剛剛結束了在俄羅斯為期三年的工作，對形勢有自己的一套理解。我在莫斯科街頭目睹了經濟危機的嚴重程度，到處都是質量很差的食品、住房和道路，讓第三世界都感到丟臉。我當時認為這個大帝國正在衰落。
我預測蘇聯將從邊沿開始逐漸崩潰，當然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需要經過許多年時間。但是到了10月份，形勢變得越來越明朗。波蘭共産黨領導人已經被趕下臺；數以萬計的東德人通過匈牙利剛開放的邊界逃到國外；蘇聯共産黨領導人戈爾巴喬夫正在訪問東德。
根據西德獲得的情報，戈爾巴喬夫向東德領導人昂奈克表示，如果他使用武力鎮壓本國的群眾示威，蘇聯軍隊是不會支持的。西德情報機構如何得到這個對話的敏感內容，只有天曉得，不過這個情報的重要意義非常清楚。
蘇聯的衛星國只能依靠自己了。這與幾十年前可以說是天壤之別。那個時候，蘇聯會出動坦克鎮壓東德、匈牙利和捷克斯洛伐克的持不同政見者。
蘇聯之所以改變對策，其中部分原因是蘇聯已經沒有能力支撐東歐衛星國，不過更重要的原因，是戈爾巴喬夫認為已經沒有這種必要性。他覺得，只有共産黨實現改革，才會得到公眾的支持，在國內外採取斯大林式的鎮壓措施完全沒有必要。
戈爾巴喬夫的判斷錯了。不過他反對暴力鎮壓的態度以及他面對蘇聯體制的強硬派所表現出來的道德勇氣，確保了1989年東歐劇變沒有發生流血事件。
天安門事件
但是其他衛星國做出什麼反應呢？
波蘭共産黨採取默許態度，與團結工會達成最佳政治交易。
但是東德受到中共鎮壓措施的很大啟發。在全世界眾目睽睽之下，中共當局6月4日出動軍隊在北京天安門廣場血腥鎮壓學生民主運動。
東德當局向組織民眾示威的最大反對派"新論壇"發出信號說："不要忘記天安門"。我當年最深刻的記憶之一是"新論壇"創始人之一賴希聽到這個信號後面部表情所出現的變化。
他看上去臉色蒼白，清楚意識到當局發出威脅的嚴重性。不過他立刻表示將繼續抗議示威。
"我們必須繼續推動對話，讓人們在全部消失之前表達自己的觀點。我感到內疚的是，我未能更早地表達觀點。"
最後，他的勇氣，以及數百萬人像他一樣表現出來的無畏精神壓倒了東歐各國共産黨的氣焰。不過直到最後一刻，確實存在民主運動遭到當局武力鎮壓的危險。
當時，每個國家都是各自為戰。1989年的形勢錯綜複雜，變化巨大，理解起來確實有難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