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清晨的一道閃電
1945年8月6日,原子彈"小男孩"是在廣島時間8時16分02秒爆炸的,是在它從美國空軍的B-29轟炸機"伊諾拉·蓋伊"號上投下43秒後,在日本廣島相生橋東南方約170米處的希瑪醫院的庭院上方580米的高度上爆炸的,其爆炸當量相當於12500噸TNT。
20世紀前三十年,日本致力於日益增加的國際冒險,而廣島獲得了進一步的軍事和工業投入。一份1945年秋天的美國研究報告指出,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廣島已成為一座具有相當可觀的軍事重要性的城市。第二陸軍司令部建在廣島,指揮著日本南部所有的防務。這座城市是通信中心、物資儲藏點和軍隊的集結地。日本的一份報告中說:‘自從戰爭開始以來,廣島的市民們可能有一千多次在萬歲的呼喊聲中送軍隊離開港口。'"1945年,日本陸軍總參謀部準備從廣島指揮九州的防務以抵抗日益逼近的美軍。
戰爭早期,這座城市的人口接近四十萬,8月6日常住人口數量大約為二十八萬到二十九萬名平民加上大約四萬三千名士兵。
"時間較早,清晨依然溫暖而美好,"一名廣島的醫師,名叫蜂谷道彥,是廣島通信醫院的院長,他在日記中這樣開頭,記敘8月6日由"小男孩"引起的事件,"黎明過去,無雲的天空中反射著陽光,與我的花園中的陰影形成舒適的對比"。
"就在我抬眼往天空觀看時,"一名當時只有5歲的婦女回憶說,她當時安全地在市郊的家裡,"一陣白光閃爍,植物的綠色在這種光的照射下看上去就像枯葉的顏色"。
越是靠近,這種光照就越是強烈。一名當時正在協助清理防火通道的大專女生回憶說:"我們的老師說:‘啊,有一架轟炸機!'這使得我們抬頭往天空看去,話音剛落,我們感到一陣巨大的閃電。我們立刻失明瞭,隨後,一切都恰像是神志失常般的瘋狂。"
就在同一瞬間,鳥在半空中被點燃了。蚊子、蒼蠅、松鼠和家養寵物都爆裂而死。火球閃爍之下映出這座城市的巨大影像,就在這一瞬間,這個城市本身地表上的礦物、植物和動物都遭到毀滅。
死亡世界與生命世界的匯聚
死亡的世界是不同於生命世界的地方,要在那裡訪問幾乎是不可能的。那天的廣島,這兩個世界幾乎匯聚到了一起。"那兒可怕地寂靜,使人感到所有的人、樹和植被都死亡了。"倖存下來的廣島作家太田洋子這樣回憶說。
熱光沒有燒到那些在樓裡受到大樓保護的人們,然而,衝擊波沒有放過他們:
當爆炸開始時,一個男孩正在河邊的一間房間裡朝河上張望,就在房子倒塌的那一刻,他從這間盡頭的房間裡被吹到河堤上的道路對面,落到路基下面的街道上。在這過程中,他在房子裡被吹得穿越了兩扇窗戶,他的身體上扎滿了所有能扎到他的玻璃。這就是他那樣地渾身糊滿了血的原因。
衝擊波以每秒3.2千米的速度從爆炸中心向外傳播,並迅速上升了每秒數百米,然後減慢到聲速,為每秒335米,騰起的煙塵形成巨大的雲霧。"我的身體看來全變成了黑色,"一名廣島物理學家說,"一切都好像變成了黑色,到處一片黑暗......當時我想,‘世界末日到了。'"作家太田洋子也感到了同樣的恐懼:
我正納悶我們的環境為什麼在一瞬間會有如此大的變化......我認為這可能是發生了某些與戰爭無關的事情,比方地球崩塌,有人說在世界末日到來時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一名雜貨商逃到了街上:
人們的相貌是......唉,他們都因為灼傷而皮膚變黑......他們都沒有頭髮,因為他們的頭髮被燒掉了,一眼看去,你無法說出你是在看他們的正面還是在看他們的背面......他們將胳膊抱(在他們的胸前)......他們的皮膚--不僅是他們手上的,而且也有他們臉上的和軀體上的--都挂了下來......如果只有一個或者兩個這樣的人......也許我不會有這樣強烈的印象。然而,無論我走到哪裡都遇到這樣的人們......他們中許多人就死在了街上 --我仍然能夠在頭腦中想起他們的形象--就像在行走中的鬼......他們看上去不像是這個世界的人......他們走路的方式非常特別--非常緩慢......我本人就是他們中的一員。
從這些嚴重受傷的倖存者的面部和軀體上挂下來而剝落的皮膚,起因於先是被熱閃爍瞬間燒起水泡,然後衝擊波又將其剝落下來。
一名當時上五年級的男孩回憶講述了這樣一段話:
倒塌的房子裡四處燃燒起來的火焰彷彿照亮了黑暗。一個孩子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他的燒傷的面部腫脹得像氣球一樣,當他在火堆當中徘徊時不斷痙攣。一個老漢的面部和軀體上的皮膚像土豆皮一樣脫落下來,當他用蹣跚的步子逃跑時,嘴裡喃喃地默禱。另有一人用雙手壓住在不斷淌血的傷口,快速地亂竄,他好像發了瘋似的呼喊著他的妻子和孩子的名字--啊,只要我回憶起這些,我的頭髮都會豎起來。這就是戰爭的真實面目。
熱閃爍和衝擊波點燃了火,而這些火很快變成了一場大火爆,那些能夠走動的人們從這場大火爆中逃離出來,而那些骨折的或者被壓在房子底下的人們就無法逃出。
一名5歲的女孩說:
整個城市......在燃燒。濃煙在翻騰,我們能夠聽到巨大物體爆炸的聲音......那些可怕的街道。大火在燃燒。到處都散發著一種奇怪的氣味。藍綠色的火球在四處飄忽。我產生了一種可怕的孤獨感,彷彿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都死了,只有我還活著。
另一個同齡女孩說:
每當我想起1945年8月6日原子彈在一兩分鐘的時間裏吞沒了整個廣島市,我就禁不住渾身發抖......我們都在逃生。途中,我看到一名士兵肚皮腫脹地漂浮在河面上。他一定在絕望中試圖從火海中跳進河流逃生。再遠一些,死人們排成了一長溜。再遠一些,有一個女人被一根大圓木壓在腿上,倒在了地上,所以她不能逃出來。
當父親看到這一情景時,他呼喊道:"快過來幫她一把!"
然而沒有誰過來幫忙,他們都只想著保全自己的性命。
父親終於發火了,大喊道:"你們還是不是日本人?"他操起一把生鏽的鋸,鋸掉了她的腿,將她救了出來。再遠一些,我們看到一個被燒黑了的人保持著行走的姿勢。
一名當時上一年級的女孩,她的母親被壓在了她們家倒塌的房子下面:
我決定非和母親一起逃跑不可。然而,火焰一直在蔓延,我的衣服已經著火,我無法再堅持下去。我尖叫道:"媽媽,媽媽!"我狂亂地跑向火場中央。無論我走出多遠,我的周圍都是一片火海,無路可逃。所以,我跳入我身邊的我們的(民防系統)水槽裡。到處都有火星落下,我將一塊鐵皮頂在頭上擋住火。水槽裡的水被加熱了,就像澡池裡一樣。在我的身邊還有四五個人,他們都在呼喚某某人的名字。當我浸在水槽裡時,一切都變得像夢幻一般,不知什麼時候,我失去了知覺......五天後,(我瞭解到,)就在我離開後,媽媽最終死了。
與此相類似,一名婦女,當時是13歲,二十年後她仍然被歉疚感纏繞:
我離開母親逃了出來......後來,我的一個鄰居告訴我,有人發現我母親臉朝下死在一個水槽裡......這個水槽很靠近我離開她的那個位置......如果我當時稍大一點或者稍強壯一點,我都能夠援救她......直到現在我都彷彿能夠聽到母親叫我救她的呼救聲。
"沿途倒塌房屋的廢墟下面,"一位耶穌教牧師講述道,"許多人被夾住了,他們在火焰即將到來之時尖聲呼救。"
然而,與恐怖的背景相對,倖存者的眼睛裡還存留著某些單獨的罕見的慘像。一名35歲的男人說:
一個婦女沒有了下頜,她的舌頭從口腔裡露了出來,在急驟的黑雨中,她在真宗廟周圍的區域徘徊。她正在向北面嚎叫著呼救。
一名當時為4歲的男孩回憶說:有許多人被燒死了,他們中有些人站立著被燒成了一塊炭。
一名當時上一年級的女孩回憶說:一輛市內電車全部被燒壞了,只留下了它的框架,它裡面的乘客全都被燒成了炭渣。當我看到這一景象時,我全身發冷,並且開始哆嗦。
一名當時上五年級的男孩回憶說:
我感到地球上的人類全都被消滅光了,只剩下了我們五人(也就是他家的成員)留在這個離奇的死亡世界...... 我看到一些人--頭紮在破缺了一半的水槽裡喝水......當我很靠近地往水槽裡看時,我大聲地驚叫起來:"啊!"本能地退了回來。我看到水槽裡被血染紅的水面上倒映出一張張怪物般的面孔。她們趴在水槽邊緣紮下頭去喝水,就保持這個姿勢死了。從她們燒壞的破爛水手衫看,我能夠弄清她們是高中女生,她們的頭上沒有一根頭髮,她們的燒破的面部皮膚被血染成了鮮紅色。我難以相信這些是人的臉。
一個當時為5歲的男孩回憶說,第二天上午,"廣島全部成為廢墟"。一名來自郊區救助他的信教兄弟的耶穌教教士證實了毀壞的程度:
明亮的白天此時展現出昨晚的黑夜隱藏著的可怕景象。在原來城市矗立著的地方,現在視力所及之處都是灰燼和廢墟。只有幾個內部完全燒燬了的建築的框架還保留著。河道兩旁佈滿了死屍和傷者,上漲的水面上到處漂著死屍。在白島區寬闊的街道上,躺著無數赤裸的、燒壞的死屍。在他們當中,有仍然活著的傷者。有幾個人在燒燬的汽車和電車下爬行。受到可怕傷害的人們向我們招手,隨後便倒下去了。
蜂谷確證這位教士的報告說:
街道上除了死屍就是廢墟。有些屍體仍然保持著完整的走路姿勢,看上去好像他們被死亡凝固住了。另有一些屍體四肢伸開地躺著,好像是某個巨人將他們從很高的位置摔下而死......
除了幾座鋼筋混凝土建築外,沒有任何東西存留下來......這所城市的每一塊土地就像是荒漠,只有一堆堆碎磚和碎瓦片。我不得不修改"毀壞"這個詞語的含義或不得不選擇別的詞語來描述我所看到的一切。"浩劫"可能是更好的詞語,然而,我真的無法用語言描述這一場景。
倖存者飽受放射病的折磨
沒有死的人們看來一度有所康復。美國醫師利夫頓解釋說,然而他們生病了:
倖存者們開始注意到他們自己和別人患了一種奇形怪狀的疾病。主要症狀是噁心、嘔吐和沒有胃口;腹瀉,大便中含有大量的血;發燒、虛弱;血液滲到皮下使身體各個部分出現紫色的斑點......口腔、咽喉和牙齦發炎和潰瘍......口腔、牙齦、咽喉、直腸和尿道出血......毛髮從頭皮上或者身體其他部位上脫落......採下血樣,其中的白血球數量極少......在許多情形下,這是一種慢性過程直到死亡。
只有極少數的倖存者和超額工作的日本醫生逐漸認識到,他們此時看到的是放射病;權威的日本研究報告解釋說,在醫學史上,"原子彈病是全身輻照的嚴重致命的最早的和唯一的病例"。有少數人被意外地過度暴露於X射線的照射之下,實驗室動物被暴露於X射線之下作為研究工作的犧牲品,然而在此之前從來沒有大量的人口經歷過如此廣泛和致命的電離輻射的攻擊。
放射性帶來了進一步的痛苦,蜂谷在他的日記中說:
我們緊接著想到,通過給那些被燒傷或者受到其他傷害的人以治療,他們就會康復。然而,現在看來這明顯是不實際的。那些明顯在康復的人們又出現了其他致使他們死亡的症狀。如此多的患者因我們無法理解的原因死亡了,這使我們都感到絕望......
數百名患者在最初的幾天裡死了;隨後,死亡率有所下降。現在,它又在增加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厭食(也就是沒有胃口)和腹瀉被證明是沒有能夠康復的患者中最持久的症狀。
從原子彈發出的伽馬射線的直接輻射破壞了暴露的軀體組織。這種破壞要求細胞分裂成與它本身同樣的細胞,然而輻射暫時抑制了細胞分裂,因此推遲了病症的發作。造血組織受到嚴重破壞,特別是那些產生抗感染的白細胞的組織。大劑量的輻射也刺激一種抗凝因子的產生。這些攻擊的結果是大量組織死亡、大規模出血和大規模感染。"出血是我們的所有病例中的死亡原因。"蜂谷這樣寫道。然而,他也提到,他的醫院裡的病理學家"在他......作屍體解剖的病例中發現每個器官都發生了變化"。廣島市郊的火葬場的操作員是一名鑒別緻命因素的行家,他告訴利夫頓:"這些死屍顏色發黑......大多數有特別的氣味,每個人都認為這是原子彈所致......當他們被火化時,這種氣味就因為這些屍體已經腐爛而產生出來,他們中的許多人甚至在火化之前就已經產生怪味,他們中有些人甚至在活著的時候內臟就已經腐爛。"
在廣島,一個當時上四年級的男孩在深深的迷茫中,為這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情形找到了形容的詞句:
母親徹底臥床不起。她頭上的毛髮幾乎全部掉光了。她的胸部在化膿,她的背部爛了一個5厘米的洞,洞裡有大量的蛆爬進爬出。這個部位佈滿了蒼蠅、蚊子和跳蚤,每件物品上都在散發各種非常難聞的氣味。我看到的每個地方都有許多像這種情況的人,他們已經無法動彈。從那天晚上我們到達起,母親的情況就在惡化,我們似乎看到她在我們眼前衰弱下去。因為她整夜都呼吸困難,所以我們做能夠為她緩解痛苦的一切。第二天上午,祖母和我準備了一些稀飯,當我們將它拿到母親身邊時,她做了最後一次呼氣。當我們認為她完全停止了呼吸時,她又長吸了一口氣,然後就沒有了任何呼吸。這是在8月19日上午9點發生的事情。在日本紅十字醫院所在地,充滿了火化屍體的氣味。太多的悲哀使我都把自己當成了陌生人,儘管我非常悲痛,卻哭不出聲來。
死亡人數達20萬
美國軍醫部隊官員遲至8月28日認為,"在廣島報告的人員傷亡總數大約為160000人,其中有8000人死亡"。
更新近的估計認為,到1945年底,死亡數字為14萬。死亡還在繼續,與原子彈轟炸相關的死亡五年來達到20萬人。到1945年底,這次毀滅的死亡率為54%,是一種極為密集的死亡情況;與之相比,3月9日,東京因為燃燒彈轟炸造成在100萬傷亡人員中有10萬人死亡,死亡率僅為10%。1946年初,在位於華盛頓的美國陸軍病理學研究所的支持下,利鮑使用一個英國人的發明--標準傷亡率,計算出"小男孩"造成的人員傷亡,比普通高爆炸彈高出6500倍。
来源:鐵血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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