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來,"中國中國,鮮紅的太陽永不落"等歌唱祖國的聲音可謂鋪天蓋地,不絕於耳,走在路上可以聽到一些機關在練唱,到了單位自己也要練唱,回到家裡也感受到電視節目的大變化:60年前毛主席莊嚴宣告的聲音和唱響祖國的歌聲比廣告要多。感謝電視臺在這8天的長假裡把掐斷的模擬信號再給我們這些沒有數字化的家庭聯通起來,不能實現電視收看現代化的家庭在這8天時間裏也可以通過電視裡的激動人心的場面實現普天同慶。兒子放假回來拿著遙控器又可以在1 至40之間來回尋覓他想看的節目,我們這些40多歲年齡人的少兒時代是在"東方紅,太陽升"的熏陶聲中長大的,可現在的孩子是在周傑倫、李宇春的聲音陪伴下長大的,我想這幾天電視臺無處不有、無時不有的唱響祖國的聲音也可以叫他們接受一次愛國主義教育,可兒子卻冷冷地回應我:"這幾天在學校裡天天聽,把同學們都聽得噁心死了。"我一臉愕然:難道他們不願愛國?還是教育愛國的方式太簡單?或者愛國原本就無需於由誰來教育,家是我的,國是我的,只要有歸之於我的感受,愛家、愛國的情感不也會油然而生嗎?
經過一個多月的忙國慶後,這幾天終於在家裡休閑國慶了。你會疑慮啥叫"忙國慶"?一個多月前,我們就開始忙國慶了──天天唱紅歌,參加紅歌會呀!一個多月的演練,中間至少開了5次重要會議,領導反覆強調:這是完成上面安排的政治任務,除了天災人禍、婚喪嫁娶、生小孩,任何人不得請假、不得缺席,所有的工作都必須讓位於唱紅歌活動。可是有200多人的大系統每次到場的人只有百十人,叫分管思想宣傳政治工作這次又具體負責唱紅歌的李唱春(化名)同志氣憤不已,為了能在紅歌會上拔得頭籌,樹立部門的良好形象,經過13個黨委委員的集體決定,將由每次演練20元的補助標準提高到40元,將紅歌會上統一著裝的名牌西服由1000元的購買標準提高到1800元──即便如此,可越到最後到場的人還是越來越少,不僅僅是因為不到場的人不愁拿不到補貼、穿不上名牌西服,他們說天天唱那幾句話的確叫人神經麻木了,為此領導用活生生的例子來教育他們:叫你們練四個月的正步走去參加閱兵,看你的神經還會不會麻木?單位的女會計心直口快:"別說叫我唱,我一聽‘東方紅'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單位領導對她進行了一次歷史傳統教育:"王美霞(化名),你得感謝你生在一個好時代,擱在以前穿在你身上的西服就要變成粗麻繩了。"
無論是到場的百十人,還是全部到齊的200人,我還是要告訴你一個公開的秘密現象:在每天下午演練的半天時間裏,來到演練現場找我們這些公務人員辦事的人寥寥無幾,反正比我們這一列又一列的唱紅歌人數要少得多。但是單位的領導還是發愁:幹工作的時候或者是缺人,或者是乾脆沒人,可到酒店吃飯喝酒的時候卻是擠滿了一桌又一桌。我們這樣一個服務社會、服務經濟的單位還算不上是一個閑單位,當然也就有人急著來找我們這些履行公務職責的公務員來辦事、投訴,但此時唱紅歌的任務壓倒一切,他們也就只能"先睹為快"地站在一旁當觀眾了,此時他們即使心急火燎,但他們也只好"被觀眾"──我們忙國慶,他們忙生活,忙生活的人此時也要服從於忙國慶。不知站在一旁的被觀眾給予的是理解還是無奈:看電視上,祖國處處大合唱,浙江文藝巡遊,武漢萬人大合唱,上海3萬人大合唱,他們的演練怕不止一個月吧?而參加演練的人當然不能是忙生活的人。從電視上看到,無論是大合唱還是台上的個人演唱,他們唱響的是同樣的歌,不一樣的是他們的服裝、道具更加異彩紛呈,反正比我們身上1800元的西服更精彩。大江南北的唱紅歌和迎國慶的城市亮化工程等忙國慶活動給商家帶來了火紅的生意── 原來內需是可以這樣拉動的。
忙國慶不僅僅是給商人帶來了國慶的收穫,200人穿上了1800元的名牌西服,大傢俬下紛紛議論:某單位也是1800元的西服,但在店裡800元就能買得到,竟還有人較真,專門去服裝店裡探詢問價!不過他們只會去問商家而不會去問領導,他們從領導那裡學來的是以同樣的方法獲得大小不等的同樣利益,上下級之間也為此更加和諧、穩定。這樣的行為和由此得來的利益如今也是見怪不怪── 同時從澳大利亞購買的天然氣,中國的購買價格就遠遠高於印度和日本,又有說來回答這是為什麼呢?可我當時還是一聲"哇塞"!近300套西服,1800元與 800元中間的迴旋竟高達30萬元,一個國慶的機遇贏得相當於我這樣一個普通公務員20年的工資──多麼令人難忘的國慶!多麼值得慶祝的國慶!
豈止是60年大慶,歡樂的日子此起彼伏,值得慶祝的理由太多了(我們每年甚至從網路上就能夠觸摸到喜慶的氣氛)──去年受美國經濟危機影響,我們這個小城市也經濟蕭條(不知我們是該愛美國,還是該恨美國),為了給冷清的春節增添喜慶,我們這個與西部相鄰的地區的公務員扭起了東北秧歌,大街上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的公務員秧歌隊浩浩蕩蕩,每個單位的秧歌隊在經過四大家領導就座的觀禮臺來回表演後就浪向大街,但我打保票:驚天動地的鑼鼓聲吸引來的觀眾數量絕對少於我們這些演員!走過觀禮臺,走上大街,舞不出昂揚精神的我就疑問:秧歌因何而舞?秧歌為誰而舞?雖然還是被統一著裝,雖然路邊的觀眾欣賞的是那個單位的著裝更牛B,但是能夠領取補貼的公務員們也大吐苦水:人家忙過年,咱們忙表演。
國慶終於來了,我們也走進了演唱紅歌會的廣場。在這個廣場上舉行慶祝解放的活動這已是第二次──這個地方是1948年解放的,所以我們去年就提前享受了一次60年大慶的歡愉。每個機關單位出錢幾千到幾萬不等,湊夠了幾十萬元錢搬來了央視的激情廣場。呵呵!我近距離地欣賞了電視上的明星,不過那個被央視冷落的主持人劉璐的矯揉造作與我過去在電視上看到的感覺一致:狂吐!或許是我們單位不是出錢最多的緣故,我與明星的距離不是最近,除了前排就座的領導外,國稅、地稅等有錢單位佔據最佳位置,據說他們為這次激情廣場的出演貢獻最大。70多歲的郭頌由兩個人攙扶走下大巴,又一路攙扶到演出的後臺,看著郭頌搖搖晃晃的身態,我身邊的一位同事說:要是我的老爹,我是不會讓他出來掙這份錢的。可央視也許會這樣介紹演員的模範事跡:70歲還帶病為老區人民演出!一首《烏蘇裡船歌》郭頌唱了一輩子,希望步履蹣跚的老人家不會做出對口型的事情出來。為了激情廣場的成功出演,偌大的廣場被鐵網團團圍住,各路警察都集中到市區,廣場上的安保工作可謂密不透縫,只怕連一隻鴿子也飛不進來,而裡面的觀眾就是我們這些代表人民的機關幹部了。
紅歌會終於開始了,這一次的演員就是我們這些機關單位幹部們組成的方陣,而主要觀眾就是台上的幾大家領導,雖然巨大音響的喧嘩聲也吸引了一些閒人圍觀,但我再一次打保票:觀眾沒有我們演員多──你忙你的國慶,我還要忙我的生活呢。紅歌會上"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的聲音此消彼長,有觀眾站在一旁提出了問題:"為啥聽不到方陣裡發出的聲音,只聽得到喇叭裡的聲音呢?"旁邊的一位時尚女孩說:"喇叭裡放的是錄音,現在他們只要對口型就行,奧運會上也是這樣唱的。"我介面問那女孩:"這樣的唱法,你聽起來有激情嗎?"女孩一撇嘴:"沒有!"我的問話也是自欺欺人,只張嘴不出聲就像水中呼吸的魚兒一樣,我們演出的人都失去了激情,有多少觀眾的激情會被煽動起來?我不時地掃瞄兩邊的觀眾,我還是想尋覓紅歌會給他們帶來的一絲興奮,我擔心是否有人因對口型的唱法而產生被哄騙的憤懣?或者是既沒有興奮,也沒有憤懣,剩下的只是一臉麻木?
一位衣衫破舊、面容蒼老的老婦提著蛇皮袋走進了方陣,吸引她的不是紅歌,是我們每個人手中的飲料瓶。撿垃圾的老婦不會影響治安,但有礙形象──紅歌會在現場直播,來往穿梭的攝影家的長短炮在攫取最美的瞬間,撿垃圾的老婦不能破壞這份和諧,她被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警察彎腰、低聲請出,此時我沒有壓住一月有餘的鬱悶,我把手中的飲料瓶遞給經過我身邊的老婦,對她說:"國慶節也是你的。"老婦蒼老的臉上綻開了感謝的微笑,如果我要接受她的感謝,我多麼希望她是感謝我的一句話,而不是感謝一隻飲料瓶。
這幾天終於在家裡享受國慶的休閑了,利用休閑時間請親朋好友聚一聚,可我很難請來在派出所上班的老表,老表在一個月前就被安排在大街上輪流巡遊值夜班,雖然給他們發放值班補助,雖然安排有公款夜餐,但老表的身體已不堪熬夜,老表端起酒杯,感慨:"干了20多年的公安,這份差事越干越難干,越干越緊張,每個節假日就是我們的苦難日。也不知怎麼回事,好像我們的敵人越來越多,這敵人又是誰呢?"這邊喝著酒,那邊電視上的紅歌會紅旗飄飄,歌聲嘹亮,經過剪輯的場面比現場果然精彩,但願觀眾與我兒子有不一樣的觀後感。樓下的一家住著兩位老人,老兩口耳朵不好,所以電視聲音也就叫我們共享,我以為這一個月裡要與他們分享紅歌,誰知他們老兩口盡聽碟子《李豁子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