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發這一次全球金融危機的有一個直接因素,就是美國把按揭房貸市場擴大到了風險極大的低收入人群。而在這個因素的背後,那就是經濟全球化帶來的貧富分化壓力。由此產生的政治壓力,使得美國的權力精英做出了一個機會主義的選擇,他們迴避根本性改革,而是讓窮人也參與到資產價格泡沫的盛宴中來,不僅鼓勵有房的人趁房價上升借錢消費,而且鼓勵沒有房的低收入人口貸款買房。大量劣質金融資產通過所謂「打包」進入整個信貸系統,成為壓垮整個美國金融系統的最後一根稻草。
中國在經濟全球化中獲得了高速增長的良機,一方面就業因出口迅速擴張而高速增長,同時也因外資大量流入加速了技術進步,生產率迅速提高。但是,由此帶來的巨大財富,主要被外資和政府拿走了。新增財富一方面轉化為大量美國國債,加劇了美國和全球資產價格的泡沫,助長了美國寅吃卯糧的不良傾向,同時,中國政府又把國內儲蓄掌握在自己手裡,用於投資,嚴重忽視了勞動者權益和國民社會保障的提升。勞動者的收入和國內居民消費遠跟不上財富的增長,中國經濟嚴重失衡。
面對突如其來的全球金融風暴,溫家寶不僅反應過度,更犯了方向性錯誤。4萬億投資計畫,把大量資源分給了與民爭利的國有企業和地方政府,使本來就失衡的經濟和財富分配,更加失衡。溫家寶雖然保住了經濟增長,但空前的信貸擴張,使中國的貧富分化又來了一次大躍進。這次全球金融危機,發達國家富人的財富蒸發不少,但中國卻湧現了成千上萬新的億萬和千萬富翁。
房價問題成為中國社會關注的焦點,是因為信貸的過度膨脹必導致資產價格泡沫,而那些在不公平的財富分配遊戲中勝出的贏家,能夠投機房市進一步擴大自己的財富優勢。窮人可以沒有股票,但不能不住房。中國貧富繼續急劇分化,威脅到了普通人最基本的利益。住房問題很可能成為中國社會危機的爆發點。
當局終於看到了這個危險,直到最近才採取措施,暫時控制住了對房市的投機風潮。不過,溫家寶現在面對的,是一個比全球金融危機爆發之前遠為不利的局面。一方面,4萬億投資計畫還需要更多資金,否則,就會形成許多半拉子工程;而另一方面,由於貧富更加懸殊,政府需要投入更多財力來「維穩」。
世界經濟已不可能支持中國出口像過去那樣擴張,由於生產能力過剩,生產效率難以提高。當局在不利的經濟形勢下擴大社會福利和社會保障支出,收入和支出面臨難以調和的矛盾。
面對這個矛盾,理論上存在一個選擇,就是把更多國企和富人的收入,轉移給窮人。但這就意味著當權者要向既得利益開戰。快要交班的胡溫,沒有政治意志,也沒有能力作這種困難的選擇。
怎麼辦?胡溫的一個選擇,就是讓地方政府「自己想辦法」。多年來,地方政府主要靠「土地財政」,也就是靠壟斷土地開發權利來獲得收入,這個辦法推高房價,已經受到中央的節制。於是地方政府越來越轉向「玩金融」。在這方面,薄熙來主政的重慶也是一隻領頭羊。重慶市長黃奇帆搭建了一個「融資平臺」,負債率高達200%。各地政府紛紛效仿,「土地財政」,開始轉向「融資財政」。
自財政分權以來,地方政府一直都有「創造貨幣」的強烈衝動,每當中央當局控制不住這種衝動,宏觀經濟就失穩。現在,新一輪地方政府創造貨幣,創造信用的熱潮已經到來。本期《經濟觀察報》對此進行了報導。與前幾次地方政府的信用擴張相比,這一次引發全面金融危機的風險最大。除了胡溫把難題留給下屆班子這個政治因素,最重要的經濟因素是,過去的信用膨脹伴隨著生產率快速增長,現在已大不相同。金融危機的本質,就是流動性的擴張遠遠超過生產率的提高。中國正在形成這個格局。在生產率難以提高的情況下,政府卻不得不給窮人建房,有可能成為觸發金融危機的一個直接因素,就如同美國鼓勵窮人買房觸發了全球金融危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