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歷代畫家所繪之山水畫裡面,唐宋畫家所繪最有意境,元代次之,因為其山水之境不只是奇峰錯列,還有道家的神仙之氣,所以傳聞天下七十二洞府裡青城、峨嵋自古有修真的異人,這也是我喜歡蜀山的地方,我本發願在今年不再寫文學性方面的文章,但因峨嵋友人一再之請,不得己只有再寫一篇《蜀山記》,希望不辜負她的希望。
蜀山在還珠樓主筆下是一處佈滿雲霞劍光遊冶著劍仙的地方,我雖然沒有這樣的奇遇,但從我所遊歷的諸景看的確很讓人產生這方面的聯想,其山形之峻削,林木之幽蔚,峰巒之靈邈,殘雪之滋潤,澗水之碧洇,青苔之豐穠,以及所見鳥獸之蹁躚,都是我所讚嘆不落一般凡跡之處,足以說明蜀山原應諸天之歷數因而不掩神光自成一特別的幽微靈秀的境界。
歷來《道藏》中說神仙的主尊是元始天尊,然而我卻更喜歡像鎮元子一樣的地仙,在蜀山中游玩就比較容易讓我這樣的凡夫有機會去親近地仙,體會他們的自在、清淨、掬一口雜著松果味的松露、還有絲絲冰雪氣息的山風。
冰湖
眼前的這處冰湖大約近三畝地大,湖水全凝成了冰,作為在蜀地的氣候而言,冬天也很少能夠有這樣的情形,由於今年多雪之故,下了近二十幾日的雪,所以才有這樣的效果,據當地的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講,他一生從來沒有遇見過這麼大的雪。
我走在冰湖的邊緣,湖邊的泥土很鬆也很「軟」(系指容易沾在鞋上),奇怪的是旁邊的湖草皆整齊,類如經過人工的修飾,然而這附近的農民有誰有這麼大的工夫呢?
冰湖上吹著習習的冷風,讓我敏感的鼻子打了一個哈嚏,本想在冰湖上學習「凌波微步」,但被友人喝止,她是對的,也許冰層並不是我想像中的那麼厚。
石頭山上多紅子
這個紅子,也就是我在《雪晴三帖》中提到的那種植物,多刺,結芥子般大的紅果,這石頭山上從腳到頭滿是堅硬的石頭,其色玄裡帶青,極其堅硬,然而生有小孔,類如宋徽宗所畫奇石的洞竅,紅子叢生其間,有的仍纍纍的掛著瓔珞一般的紅子,在車中看來,似乎有一種夾著三分粉黛的蒼茫,因為畢竟在這樣環境嚴酷的石頭山上。
雪瀑
站在高高的危崖上俯望下去,只見遠處若隱若現的一道雪瀑,不能說似銀線,但它左右俱青互相映照起來,饒有唐人詩意,如此景色當入畫家紫毫做仙山,我站立對望它,丹田內旋轉著真氣,我感到另一股真氣從外面進來,似乎看到一顆流涎著白色毫光的丹珠在丹田內吸收著靈氣,全身的毛孔也放開了,此時天地無聲,我驚訝的是連鳥雀也沒有,卻茫茫的覺得我體內那股原始力量的突然湧起,諸天一剎那湧出無量的蓮花琉璃燈,其實這才是偉大的清曠。
幽谷
蜀山的幽谷與江南的幽谷的不同之處在於,江南的幽谷是百草的花谷、溫潤而且婉約有修竹之美,蜀山的幽谷似乎就是大荒山的青埂峰下,讓你置身於鴻蒙,然而誰也不知道裡面到底有多少精靈造化、絳珠仙草,江南的幽谷是可以親近的書齋裡的睡美人,可以歌詠的浮世的桃花,而蜀山的幽谷是披髮出世的高士,是騎著青獸下水精宮講道的真人。
此處的幽谷不斷傳來類如嬰兒的呼喚之聲,那是猿猴在密林中的啼叫,清風,猿啼,真可以洗去我這旅人久在塵世中煩惱。
明珠草
有些老前輩告訴我說水深必有龍藏、山高必有神草,靈芝其實也是屬於草類,但此次游蜀山的確遇見一種神草叫明珠草(此圖中懸崖上右側第一株就是),此草四季長青從不枯萎,就算夏日大旱累月無雨也是菁菁如是,百年來路過的採藥者都想採它,但沒有人能成功,一是太險,二是當採藥者一動此念必有相應的厄運隨之,所以保持到現在,我曾在《文成天下之天姬》設想蜀山有此神物,沒有想到現在居然應讖,看來所謂的設想必有它自然的原因,而當地人叫它為「明珠」是傳說像這樣的草下面有夜明珠。
山豹肉
在飲食方面我一向是位「饕餮公子」,生魚片、大閘蟹、蛇羹、岩蛙、刺蝟、梅花鹿肉等也都吃過,路過一家村莊,裡面的山民說前幾天打了一隻小山豹,現在仍雪藏著,於是決定在那裡吃飯,山民用山椒、豆瓣、鹽等物煮了這小山豹略一個半鐘頭,加上他們自己的豆腐、白菜讓我飽餐了一頓,豹肉仍不失新鮮,肉質細嫩、一點也不油膩,而山民的山椒卻是非常的辛辣。
山澗中的殘雪
江南的雪,特別是在我少年時代,我記得的確如處子的肌膚,滋潤而美艷,近來因為工業污染偶有下雪也覺得有一層污垢在上面,蜀山山澗中的殘雪讓人想起山中高士晶瑩雪、世外仙姝寂寞林的感覺,因為左右紅塵不到、前後庸人無擾,因此雪色是一種讓人心曠神怡的皎潔,我捧起一口啜嘗著,那沁入心肺的透心涼,一下讓我神清氣爽,這類雪是以前拿來烹茶的高品,我倚靠在一棵松樹上觀賞著這片晶瑩的雪,山澗也靜靜的,在這境界裡想出一幅畫面:有位穿五色綵衣的羽士頭綰鳳髻手如鳥爪在此燃爐煉雪,我遐想著直到友人前來拉我上去。
在蜀山徜徉了一日,我最體會到那種《道藏》裡所論述的那種陸離的靈氣,然而作為像我這樣的現代人也只能是那裡匆匆的遊玩一日,不能長期忍受得住那裡日長似小年的清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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