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時間: 2011-03-09 07:48:24作者:何清漣
2月20日以後中國也發生「茉莉花革命」,因此中國的「兩會」只能在軍管狀態下召開,但這並不影響黨與國家領導人率領「兩會」代表跟著《人民日報》齊聲高唱「春天裡,幸福出發」。
中國人民的「幸福」從哪裡來?從國家領導人的嘴巴裡來。中國總理溫家寶在全國人大召開前表示:現在對官員能力的評判標準是能否「讓人民幸福」。據《人民日報》一篇文章稱,增強中國民眾的幸福感是中國下一個五年計畫的主旋律。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於是,」幸福」成了今年兩會期間中國媒體的一大熱詞,不少地方領導人紛紛暢想」幸福地區」、「幸福城市」、「幸福社區」。中國北方某省一位官員對英《每日電訊》表示:「這些天談的都是怎麼讓人民幸福」,「幸福,幸福,幸福,現在就這一個詞算數」。
如果說中國在政治體制上,向西方學習行動遲緩,這次倒也真是行動迅速,用「幸福」來衡量官員政績就是證明。因為「幸福指數」這個東西,是英國一家民間智庫「新經濟基金會」的一大發明。2006年,英國「新經濟基金會」在計算全球178個國家和地區的「幸福指數」時,用了三個參數:人均壽命、生活滿 意度、環保成效。現在通用的GDP、民主、自由等經濟政治因素並不是幸福指數的參數,因此,它的計算結果遵循一個規律:工業化程度越高,幸福指數越低。 2006年與2009年兩次評選,排名大致如下:中美洲和亞洲國家靠前或居中,歐美國家居中或靠後,非洲國家幾乎完全在最後壓陣。在一個地區內,例 如亞洲,工業化程度低的一般靠前,工業化程度高的,「幸福指數」靠後。例如,2006年排名榜首的是萬那杜,如果按照GDP的排名,萬那杜在全球排名為第207位,差不多是墊底。2009年的「幸福」排名,前10名中,9個是中美洲國家,而3年前排名 第12位的越南,此次名列第5。美國114,它解放了伊拉克則排在第79位,與日本差不多。作為全球老大的美國差不多是歐美國家中「最不幸福」的國家,在美國的後面,只有一個盧森堡是歐洲國家,其他大都是非洲國家。
多年來為經濟不振、國際地位衰落的老歐洲國家,如英國立刻如獲至寶,卡梅倫決定採用這一指標體系來衡量英國人的生活質量。英國國家統計局(ONS)從 2011年開始,通過問卷的形式讓英國人丈量自己的幸福程度,一年裡測定4次,以便建立英國第一個官方正式的「幸福指數」( first official happiness index),英國政府此舉頗受輿論嘲諷。
我說這個目標虛幻荒謬,首先是因為這個目標寬廣空泛得不可把握。因為在人類已經有的語言辭典裡,幸福只是人對生活的一種感覺,有多少生命個體就有多少種幸福觀。有人痴迷到想將幸福用公式表達出來,曾羅列過一個幸福公式:幸福感(F)=幸福係數(K)× 渴求度(Q)×被滿足度(Z),但這個公式充其量只說明瞭某人對某事物的幸福感與其對某事物事前的渴求度,事後的被滿足度以及每個人所特有的幸福係數成正比。至於對某事物的渴求度,那畢竟是千差萬別,無法度量之物。
也因為幸福本就是無法度量且無法物化的個人感受,在兩會前夕,中國官方與官方媒體各自頒布一份調查,結果完全相悖。一份調查是全國人大代表吳曉靈領頭所做的調查,認為有75%的被調查者自認幸福。最妙不可言的是這份調查為幸福給出了兩個重要的衡量指標,一是與收入分配有關,二是與所居住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有關,直轄市居民比例最高,其次是縣級市和首府或省會城市,地級市最低——可以說,這是對幸福最中國化的解釋,因為在西方社會,很少有人認為幸福與金錢有關。更搞笑的是,這一調查結果恰好否定了英國「新經濟基金會」設定的幸福指數,因為在那套指標體系裡,正好是經濟不太發達、現代化程度不夠高的中美洲與越南排在最幸福的前十個國家之內。
另一份調查則是中國網做的網上調查,中國網(China.com.cn)對1,350名網友所做的「幸福」調查顯示,僅有6%認為自己幸福,36% 認為生活最近5年得到改善,40%相信幸福由個人財富決定。調查還發現,大城市也就是一線城市居民最不幸福,他們比小城市居民承受更多房價和交通堵塞等問題帶來的壓力。這篇文章用英文於3月3日發表於China Daily上, 標題是Only 6% happy, survey finds(作者Zhao Yinan),因與兩會主旋律不符,現已刪除。
中國過去用GDP作為衡量一國的發展成就指標確實有缺陷。1930年代,GDP測量體系的創立者之一、經濟學家庫斯奈茨(Simon Kusnetz)曾說過:「國民的幸福很難用衡量國民的收入,即國民生產總值來推斷。」越到後來,人們越清楚地認識到,GDP指標不能衡量國民的社會福利,不能衡量生態環境的損耗,不能衡量社會發展程度如人的各項權利等。中國確實應該改用另一套指標來衡量中國社會的進步與發展程度,但如果用虛渺且主觀性太大的「幸福指數」,恐怕不是一個好的替代方法。與其空泛地用官方調查做出幸福指數,還不如切切實實地解決食品安全、就業、縮小收入差距,並降低官方對人民的暴力壓迫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