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連累家人，母親節那天，她就是從這塊菜板上拿起菜刀，劃開自己的肚子……
昨日，九龍坡區石坪橋五一新村27棟31號屋內，53歲的吳遠碧有些艱難地躺在木板搭成的小床上，稍微發出響動，丈夫曹雲輝便會很警覺地湊過去。
這幾天，在這棟普通的小樓裡，「刀」成了大家最敏感的詞。原因是5月8日，就在這個不足10平方米的小屋裡，平日話不多的吳遠碧作了個叫人難以置信的決定，讓包括丈夫在內的很多人至今心有餘悸：趁著丈夫深夜外出，假裝熟睡的吳遠碧一咬牙，舉起手中的菜刀從自己的腹部猛劃了下去，肚裡50多斤黃水流了出來、濕了一地……
怪病之
肚子裝了50多斤水
再不治可能要爆了
吳遠碧跟曹雲輝老家在綦江龍勝鎮，1989年，兩人是村裡最早一批進城打工的當地人，6歲的女兒曹紅梅和3歲的兒子曹長城也跟著進了城，一家四口就租住在現在所居住的31號小屋內，直到1994年初，吳遠碧的這場病徹底改變了一家人今後的生活。
「那時兩個娃兒都在讀小學，成績也還可以，但那個時候起，她這肚子就越來越不對頭了。」曹雲輝說，怪病讓妻子的肚子越漲越大，到後來比孕婦還惱火，走路也越發地艱難，為了給妻子治病，兩個孩子輟學，但之後的4年裡，家裡積蓄全部花光，奔走了10多家醫院，最終也沒查出個原因。
直到1998年8月，西南醫院消化科診斷為「布查氏綜合症」。醫生說，必須盡快抽出腹水，否則會危及生命。「後來我們去街上求助，好多熱心人幫了我們。」醫院也減免了部分費用，肚子裡的50多斤腹水被抽出。
直到去年，消退了12年的肚子又突然鼓了起來，而且速度比上一次更快，「才3個月的時間，就已經鼓得連走路都惱火了，肚子裡起碼又漲了50多斤腹水。」 醫生說，如果再不及時治療，腹水將越來越多，最終會導致腹部爆裂。但由於家庭實在湊不起手術需要的5萬元，只能一拖再拖。
最近這一年，因生活不能自理，吳遠碧很少出門了，很多人甚至以為她搬了家，但5月8日的凌晨，31號屋裡發出的慘叫聲在夜幕中驚醒了很多人。這個平日裡話不多，但逢人總是一張笑臉的吳姐幹了件叫很多人難以置信的事，「她拿刀劃開了自己的肚子放腹水，結果腸子都掉出來了。」鄰居們說起這事直搖頭。
苦
生命之
一刀下去無論死活
只為不再拖累家人
妻子為什麼會做出如此驚人的舉動？丈夫曹雲輝說，後來吳遠碧告訴他，如果這一刀下去，能放出腹水病好了，自己也就不再拖累家人了，但如果一刀下去要了自己的命，那也好，這樣也可以不用再拖累家人。
「她給我說，拿刀把肚子劃破其實她也怕，劃開之前哭了好久，但她說就算是賭了，因為當年醫生也是開腹手術抽出的腹水。」昨天，曹雲輝說起妻子的驚人之舉，仍心有餘悸。
昨日下午4點，重慶晨報記者來到曹雲輝一家住的小樓。事隔8天後，這裡已逐漸恢復了平靜。見到吳遠碧的丈夫曹雲輝走過，壩子裡坐著的好幾個人，老遠地打起了招呼。
吳遠碧是綦江人，身高不足1米5，在五一新村27棟居住了22年，熟識的鄰居們管她叫吳姐。可最近這一年，鄰居留意到，一年前體重還不足80斤的她，迅速「挺」起了個大肚皮，肚子越漲越大，直到8天前事發時，她的體重飆到了134斤。
「這段時間，她的肚子越漲越大，連走路都很惱火。」曹雲輝記得，5月7日那晚，妻子躺在床上肚子漲得難受，連翻身都艱難，他好幾次拿起棒棒準備出門找活，但都給放下了。我不忍心出去，就怕她萬一熬不過咋辦。」
「她突然驚醒過來的時候，滿頭都是汗，看我坐在小板凳上發呆，硬叫我去兒子那裡耍一會再回來。」 曹雲輝至今都還後悔，直到後來出事後，他才知道，妻子那晚儘管閉著眼睛，但實際上根本沒睡著，讓他去兒子家看看，其實是想支開他。
賭
劇痛之
痛昏了她也沒吭聲
只因怕進醫院花錢
「我一走，她就撐起來了，開了燈。」事後，從被搶救過來的吳遠碧那兒，曹雲輝知道了他走後所發生的一切。「實際上她那天根本沒睡著，她難受，怕我看到起也難受。」
當曹雲輝離開後，吳遠碧便艱難地從床上爬了起來，靠牆躺了半個多小時後，吳遠碧便支撐著下床了，這間10平方米的小屋沒有廚房，入口處是老兩口做飯的地方。吳遠碧一步步支撐著走過去，拿到擱在菜板上的那把刀，朝腹部劃下一道10多厘米的刀口……
「這把菜刀是我花15塊錢在市場買的，磨得很利！」讓曹雲輝做夢都沒想到的是，妻子竟會用這把刀親手劃向自己的肚子。
「那麼痛，但她硬是沒叫一聲。」事後曹雲輝回憶，當時儘管很多鄰居都已入睡，但隔壁的老趙一家，有兩桌人正在打麻將。
「但她硬是沒喊救命，就自己咬著牙躺在床上，後來就痛昏了過去，她就是怕進醫院花錢。」接近凌晨1點時，曹雲輝回家，就在房燈亮起的一瞬間，鄰居們聽到了曹雲輝的慘叫聲，「救命啊！救命!出事了！」
鄰居們紛紛聞訊而來，但都被眼前一幕嚇得打抖抖：「當時屋頭到處都是黃水，肚子上還有血，腸子都露出來了，看哭了很多人。」
很快，120救護車將昏迷的吳大姐送到最近的西郊醫院。
這個晚上，27棟裡住著的很多人沒能入睡。第二天清晨，當晚隨後趕到醫院的鄰居告訴大家，她劃向自己的那把菜刀被民警帶走，27棟裡像是炸開了鍋。
忍
親人之
要是當天我不出門
她也不會幹這傻事
「她是想自殺？」「不是，不是，肯定不是，如果自殺肯定不會朝肚子上劃了噻。」「但哪個都該曉得，往肚子上來一刀，十有八九也是活不了啊！」
8天來，附近的鄰居們一直討論著吳姐，很多人，因為這個晚上發生的事認識了她，但對於她為啥要這麼做，大家看來，吳姐做的這事不可思議，也像是個謎。
「她傻啊，太荒唐了，早知道我一定不會出去，也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曹雲輝至今還在後悔，自己當晚不應該離開妻子身邊，讓她有機會對自己下狠手，回家看到的一幕，叫他現在想起都還揪心，「現在我跟娃兒商量過了，這段時間我也不上班了，就在家看著她。」
5月10日，在醫院裡治療了3天後，吳遠碧堅持出了院，如今躺在家裡，每天靠吃藥和丈夫的照顧熬過來。見有人進屋，躺在床上的吳遠碧很努力地睜開眼，想微微側身，但很快她皺著眉頭捂上肚子，太痛，她放棄了。這條她自己狠手劃出的10多公分口子，縫了足足30多針，讓吳遠碧越發地顯得瘦弱不堪。
「那把刀被警察帶走做檢驗去了，但我也不打算拿回來了，想起心頭就害怕。」曹雲輝又重新買了一把菜刀，他說，他和兒子都知道，她為啥要這樣對自己下狠手，「怕連累我們，她不想治了。」
傍晚時，兒媳婦陳桂帶著孫兒來看吳遠碧。輕手打開吳遠碧的上衣，已經扁平下來的肚子上，10多公分的裂口很刺目，曹雲輝連忙抱開孫兒，他擔心刀疤嚇壞了3歲多的孫兒。
悔
生活之
家人想方設法湊錢
一定要為她治好病
曹雲輝和吳遠碧一家租住的房子不足10平方米，潮濕、昏暗，每月租金100元，房東知道吳遠碧家的情況，10年來沒漲過租金，兩張床佔據了這個家近一半的位置，靠門的這張床，收拾得尤為整潔，曹雲輝說，那是給大女兒曹紅梅準備的，但3個月前，27歲的大女兒不辭而別，離開了這個家。
這些年，兒子、女兒相繼長大成人，吳遠碧更多的時候休息在家，靠丈夫曹雲輝的收入養活全家人，「我在廠裡做保安，有空就去做棒棒，錢不多但也能生活。」2008年，兒子曹長城結婚生子，租住在附近，大女兒曹紅梅則一直跟他們住。
去年吳遠碧的肚子又鼓起來，要徹底治療，費用起碼在5萬以上，曹雲輝又四處籌借，大兒子除去家庭開銷後，每月也存500元給母親治病。
「可能大姐離家出走，也刺激了我媽。」在兒子曹長城看來，母親之所以會自己劃破自己的肚子，與姐姐的離家有關，「姐姐一直在家照顧我媽，這次出走沒跟家裡任何人商量，我媽可能覺得是自己拖累了家裡人，這才逼走了我姐。」
「但我們從來都沒這樣想過，就想著哪天錢湊夠了，還是要去治。」曹雲輝則覺得，妻子這樣做是拿命不當事，讓人很心酸。他每月工資不到3000元，幾乎沒有結余。
最近幾天，同鄉和鄰居們有人送水果，也有人30元、50元地往家裡送，昨天，曹雲輝當力哥的幾個朋友知道後，也湊了100元錢，1張20元、5張10元，6張5元……
醫生：這病必須馬上治，否則危及生命
「送到醫院來時，的確震驚了很多人。」李數愷是當晚吳遠碧的主治醫生，據李醫生回憶，8日凌晨1點過，吳遠碧送到醫院時已經休克，傷口大家看著都很揪心，因為從傷口上的劃痕來看，吳遠碧前後起碼劃了3刀，最後才在肚子上破了口子出來，而腸道也被不慎劃傷。
在醫院待了3天，暫時脫離生命危險的吳遠碧不想再給家裡增添負擔，堅持要求出院，「留不住她，出院的時候我去看了她。」在家人將吳遠碧接走時，李樹愷留下了自己電話給其家人，「有啥問題隨時找我。」
「這個病人現在很危險，必須馬上進行正規的治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昨日下午，記者就吳遠碧如今的情況與西南醫院專家取得聯繫，消化內科副主任楊仕民表示，「布查氏綜合症」並非絕症，可以治療，一般情況下如果需要做手術，治療費用在5萬元左右，「患這個病的病人我們接觸了很多，他們其實很痛苦，正常人無法體會，那種腹水漲滿肚子的滋味。」
但對於吳大姐，楊仕民說，儘管腹水流了出來，但埋下了另一種危險。「一般情況下，取出腹水是必須進行手術的，她這樣做，即使肚皮上劃出一道口讓腹水流了出來，但很快還是會繼續漲起來，而一旦腹部內的傷口感染，病人很快就會因為各種的併發症死亡。」
讓我們給她活下去的希望
記者手記
破肚取水，在母親節的凌晨，這個母親的決定叫人心酸。
我們也很難想像，5月8日凌晨，那個漆黑的夜裡，在這間不足10平方米的小屋裡，需要怎樣的勇氣和決心，才足以使她拿起菜刀3次劃向自己的肚子，劇痛之下那是怎樣的無奈。
記者在吳遠碧家呆了3個小時，身體極其虛弱的她，一直沒說話，看上去是睡著了，但當丈夫說起兒女當年因她的病而綴學時，微弱的光線裡，我們看到了吳遠碧眼角留出的淚水。
来源:重慶晨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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