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詩人如此描繪,我們如此閱讀,似乎都不問為什麼是這樣的顏色。
原來由七色組成的陽光,七色中紅色的光波最長。早上太陽的光線斜射地面,光線經過的大氣層比中午時厚,這時光波較短的色光被大氣層吸收,只有紅光能射入人的眼帘,所以,看上去,初升的太陽是火紅色的。紅色光照映在沾著露珠的紅花上,花就更紅了,簡直像火一樣。
至於「春來江水綠如藍」的原因,則有兩個。一是不同顏色光波在水中的反射率。一是春天的江南雨水多,江河水漲,水裡的微生物不易繁殖,因此江水透明,光波容易反射。白居易這首詩,除了寫景抒情外,還提供了紮實的、科學的數據。
上面我對江花、江水的解釋,都引自唐魯鋒等編寫的《詩詞中的科學》一書。我向來認為文學應該感性和知性兼顧,想像和邏輯並重。最好的文學,乃既有美學,又有科學。華茲華斯認為詩雖是激情的流露,卻也具科學的面貌;這句話深得我心。莫瑞斯說:「藝術用腳碰一碰科學,以得到基礎穩固的保證,然後迅速越過它,在直覺中飛行。」十分精彩!《詩詞中的科學》一書正是上述理論的極佳說明。我愈來愈有理由斷言,中國的詩歌傳統,秉承的不但是詩可以抒情言志、可以興觀群怨的人文精神,也是讀詩「可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的科學精神。就此而言,中國的詩學,可以和古希臘柏拉圖以降的「模倣」說相提並論。
《詩詞中的科學》還解釋為什麼「霜葉紅於二月花」(杜牧《山行》云:「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為什麼「夜半鐘聲到客船」(張繼《楓橋夜泊》云:「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還解釋紅杏為什麼出牆。
南宋詩人葉紹翁的《遊園不值》云:「應憐屐齒印蒼苔,小叩柴扉久不開。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末二句膾炙人口,末句早已變為成語,緋紅色的。
葉紹翁最初寫的「紅杏出牆」並不是人性的,而是科學性的。桃、梅、李、杏都屬於薔薇科植物,結核果。詩人為什麼不說桃、梅或者李出牆,而偏說杏呢?桃花不是極其艷麗常常被用來比喻美女的嗎?這本書的著者告訴我們:杏樹高約十米,樹枝繁茂,橫徑在十米以上,其他三者都比不上它高大,難怪出牆的是杏樹而非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