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里求斯機場附近的鎮子上,有一家中國旅館。你在機場門口用英語說出兩個單詞:「中國」、「旅館」,出租車司機就會把你拉到那裡。
8年前,我去馬達加斯加途徑毛里求斯,在那裡住過幾天。
說是旅館,其實就是一戶人家,房子比較大,拿出了幾個房間作為客房。旅館的主人是一個華僑老太太,姓王,她兒孫滿堂,都住在這所大房子裡。
王老太太的旅館離機場不遠,價格便宜,早餐有稀粥咸菜,客人還可以自己做飯做菜。所以,中國旅客喜歡住這裡。
老王太太喜歡與客人聊天,向客人介紹當地的情況,也向客人瞭解中國的事情。儘管她沒有直說,但看得出來,她有著很深的思鄉之情。
王老太太是廣東人,結婚後隨丈夫來到了毛里求斯,那還是解放前的事。後來,也就是解放後,她與家鄉的親人們斷了聯繫,長達三十多年,直到改革開放後,才回過一次國。
王老太太說,那次回國之後,就再也不敢回去了.
再也不敢回大陸了?為什麼?
王老太太那一次回到家鄉才知道,因為自己嫁人去了海外,給親人們帶來了很多甚至是終身的痛苦。
王老太太的兩個哥哥由於有「海外關係」的妹妹,文革中都進了牛棚,受盡折磨,其中一個哥哥的腿被打斷了,造成終身殘疾。兩個哥哥的孩子們也受到牽連。那時候,誰家有海外關係,就屬於社會關係複雜,在各方麵包括讀書就業都受到歧視。在一個紅彤彤的世界裡,有海外關係就是污點。
王老太太知道了親人的遭遇後,深深地覺得自己對不起親人,儘管不是自己的錯,但親人們的痛苦畢竟與自己有關。
王老太太說,給親人帶來了那麼多痛苦,真不敢回去了。越是思念親人,越不敢面對親人。
我對王老太太說,這不是你的錯!是那個時代的罪惡!整個國家都在浩劫中,那是人類歷史上罕見的浩劫,即使沒有海外關係,也很難不被捲入,你大可不必為此自責內疚。
王老太太說:不管怎麼說,我都覺得對不起親人!
王老太太為著不是自己的過錯而深深地長久地自責著。
而這個國家最該自責的那些人,卻一直高唱自我讚美的頌歌。曾經有過的對那個時代的一點反思和批判,最近正在被滾滾紅歌潮所淹沒。
這是多麼鮮明的對比呀。
忘記災難和痛苦,注定會陷入更大的災難和痛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