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鐵道部就7.23溫州動車追尾事故召開的新聞發布會上,發言人王勇平在回答為何匆忙掩埋損毀的車體時說,事故現場有池塘,車頭埋在裡面是為了盡快填滿池塘。「至於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這是中國大陸雷人官話集錦中的最新段子,為網上風行的「大家一起來造句」運動增添了新的創意。這個運動的形式是語文遊戲,前半句都是對社會問題的一些匪夷所思牛頭不對馬嘴的官方解釋,在溫州車禍後,現在後半句則一概是「至於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這句話表現了在當今中國,官方和民間對社會現實的認知不但已經到了難以重合的地步,而且官方對民間的看法和感受根本不在乎,它的真正意思其實是「我管你信不信」。但在一定程度上,它也是一種搪塞,表現了官方在洶洶輿情面前的膽怯和心虛。
追根溯源,王勇平這句話出自毛澤東,表現了毛式語言對中國政治的深遠影響。
毛在很多場合說過類似的話。比較早(很難說是最早)的一次,是在廣西發現了鈾礦後,1955年1月的中央書記處關於發展中國核工業的會議上。在會上,毛問錢三強等科學家現在中子和質子是否可分,錢答科學還沒有發展到那個地步。毛於是大談他對「物質無限可分」的「信仰」,斷言中子和質子也是可分的,物質無論在什麼微觀層次都可分,因為有一分為二的辯證法規律在。他說「你們信不信?你們不信反正我信」。
比較晚(很難說最晚)的一次,是毛1975 年初出巡時對一些地方大員的談話。毛說「我們唱了五十年國際歌了,我們黨有人搞了十次分裂。我看還可能搞十次、二十次三十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信。」這是毛式政治典型的「倒打一耙」。黨內的分裂和鬥爭的總根源是毛本人。如果把這句話中的「我們黨有人」改為「老子」,那倒是完全對了。毛當時說這個話,是為整黨內新的走資派放風。
「物質無限可分」這個「信仰」和政治運動之間有本質的聯繫。因為對毛來說,物質無限可分,就說明對立面永遠存在,所以矛盾和鬥爭是物質世界和人類社會的常態。我相信這是在終極意義上毛對自己反覆折騰中華民族的辯解,一個以虛無縹緲的宇宙論為根據的辯解。但毛又知道真正「信仰」這個規律的人不多,也知道一再「運動群眾」的不得民心,所以只能說「你們不信反正我信」。這句話既是蠻橫,也是無奈。
從毛澤東到王勇平,中國社會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毛時代一般政府部門從來用不著記者招待會,但現在畢竟有了這個形式。然而,在這些記者招待會上,只要問題稍微出格,不是去「托」而是去「挑」,人們就常常可以聽到類似王勇平這樣的毛式語言和腔調。
王勇平出生於1955年,他深受毛的影響一點也不奇怪。但是可以想見,如果不對毛的遺產做徹底清理,哪怕第N代的人站在那個發言人的位置上,人們也仍然可以聽到那具殭屍在喃喃囈語。
原標題:程映虹:「我管你信不信」— 從毛澤東到王勇平
(本文只代表作者本人的觀點和評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