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社會學系博士生馮軍旗為撰寫博士論文,從2008年初開始,在中部某縣挂職兩年,分別擔任副鄉長和縣長助理各一年,期間他撰寫了研究論文《中縣幹部》。《南方週末》近日從中摘編了「政治家族」一節內容。內容詳細披露了「政治家族」在當地的普遍龐雜,佔據了各部門的要職,令人觸目驚心。在中縣之內,竟然梳理出共161家政治「家族」。
文章調查發現,在中縣編織關係網的主要方式中,除了必備的送禮外,喝酒尤為盛行。上百家賓館,在中午和晚上處處都是喝酒聲,而其中大部分是幹部。
但,這些現像在現今的中共官場上還只是冰山一角。
典型的中國中部農業縣
作者在選取調查地點時,是以典型的中國中部農業縣作為標準。該縣面積1000多平方公里,人口約80萬,2009年縣財政收入2億多元,支出為8個多億。但文章根據社會學的學術研究慣例隱去了具體縣名。
根據作者的細緻調查,在中縣之內,竟然梳理出21家政治「大家族」,140家政治「小家族」。
而文中的「家族」,指的是血緣和姻緣的集合體。作者根據一個家族出「幹部」的多少,把政治家族分為「大家族」和「小家族」,一個家族產生5個以上副科級幹部為「大家族」,5個以下、2人以上的為「小家族」。
論文指出:在現行體制下,縣委書記和縣長常由外面調任,而長期在當地經營的本地家庭政治力量,對當地政情往往有著巨大的影響,甚至很多時候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一個縣級政權的家族譜系
按照論文作者的詳細統計,中縣五人以上的「大家族」主要有21家,以下僅列舉其中的一家-「張家+張家」:
張泰康,張家的核心人物,曾任白閣公社黨委書記、中縣縣委組織部長、政協主席,汝縣縣委副書記、書記,北山地區勞動局長。其妹張梅芝,曾任中縣棉紡廠黨委副書記、副縣長、政協主席。張梅芝的丈夫王封文,曾任中縣團結鄉黨委書記、衛生局局長。張泰康姑老表翟兵寶,曾任中縣團結鄉黨委書記、黃縣副縣長、北山市畜牧局長。
張泰康有8個子女,兒子張立志,現任北山海關關長。大女婿張保彬,現任北山市旅遊局局長。二女婿賀耀華,北山市人民醫院院長。四女婿王許,現任武陵區副區長。六女婿韓明勇,中縣新華書店黨委書記。張梅芝的兒子劉彬,現任北山市急救中心主任。劉彬的愛人楊小麗,現任武陵區工商局副局長。楊小麗的父親楊國飛,曾任中縣縣委副書記、政協主席,北山地區二工局局長。
張泰康大女婿張保彬也是一個政治家族。他的父親曾任中縣城關鎮教育組長,叔叔曾任城關鎮黨委副書記,叔叔的兒子張吉現任企業局副局長。大弟弟張國際現任中縣人勞局長。二弟張昌河,現任財政局副局長。妹妹張紫雨,現任紀委副書記。張國際岳父張舜厚曾任白閣鄉黨委書記、縣供銷社主任。張國際愛人張會欣現任武陵區建行副行長。張會欣妹妹張會麗現任中縣人大選工委主任。張會麗愛人江河現任公安局副局長。張會欣哥哥為省某銀行投資處處長。
而兩人以上四人以下的「小家族」,作者統計出四人型的15家,三人型的35家,二人型的90家,其成員遍及於縣內各行各業,各主要和次要的黨政職位。
強大的地方利益集團和勢力集團
作者在調查中發現,政治家族在當地形成了地方利益集團和勢力集團。中縣很多不正之風,比如炒地皮等,很多背後都是政治家族的勢力,而這種力量是很大的。
作者還發現,政治家族還造成了幹部仕途上的不公平。政治家族子弟仕途上的通暢,使得平民子弟幹部感覺不公平、不公正。這在中縣一般幹部中議論很大,特別是很多老縣領導的孩子,基本都是副科級以上,並且很多都在關鍵部門和好單位。
同時,政治家族的關係網和利益鏈,使得縣鄉政治成為人類最複雜的集合體,其複雜程度遠遠超出想像。作者在西城鄉時,一位中層幹部曾對他說:「幹部考核為什麼考不出真東西,因為縣城太小,關係太複雜,說不定考核組的就是那個幹部的親戚,能說實話嗎?」
此外,文章提到,現在,中縣幹部的子女就業時,千方百計留在大城市。而在大城市就業的途徑就是高等教育。縣領導的子女在當地一般上的都是最好的小學、初中和高中,在受教育初始階段就已經擁有了最優的教育資源。不少都高考移民,往北京、上海、新疆、內蒙古和海南等等,而且一些家屬甚至不上班,去陪讀。
作者說,這是挂職期間最令他吃驚的事實之一。
中午開始打電話聯繫喝酒
作者在實際調查中發現,「關係」在中縣幹部的仕途中起著重要甚至是根本性的作用。近年來幹部選拔任用中民主推薦政策的實施,加重了關係在幹部仕途中的作用,並導致了拉票網和關係運作的雙環模型的形成。
一位鄉黨委書記說:「不找人不可能,關鍵是能不能找到人,能不能起作用,誰不找人都不行。」
在中縣,編織關係網的主要方式有喝酒、打牌和送禮。
編織和維持幹部關係網,禮物以及貨幣的流動是必不可少的。這些一般是在逢年過節的時候進行,所以一到中秋和過年等重要節日,很多重要的領導幹部一般都在路上,在北山市,在省會,在北京,要麼「跑部錢進」,要麼為仕途而構筑人脈。
而編織關係網的最重要方式,則是喝酒,這也是中縣每個領導幹部的必備之課。在酒場上,每個幹部都是透明的,誰和誰是什麼關係,誰在北京買了房子,誰和誰有一腿,誰被雙規,誰家的子女考上了大學等等。如果哪個幹部想認識某個領導,最常用的方式就是通過中間人,然後擺上一桌,幾杯白酒下去,自然從陌生到熟悉,甚至開始稱兄道弟。作者的很多論文資料正是在酒場上獲得的。
而當作者就訪談時間問一些幹部是上午還是下午時,不少幹部都說,一定要上午,因為很多領導一到上午11點多,就開始打電話聯繫喝酒的地方,中午喝酒後,要麼回家睡覺,要麼找個地方打麻將,下午根本找不到人。
冰山一角
其實,上述現像在現今的中共官場上還只是冰山一角。
美國智庫詹姆斯頓基金會在六月出版的半月刊《中國簡報》中,發表了林和立先生的文章「中共新貴族:紅色幹部和紅頂商人」,文章中指出,儘管中共中央級官員不斷公開表示要強化打擊貪污,但是從國家財庫流進所謂「家族」私囊的金錢,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還要多。
以廣東省中山市市長李啟紅的貪污醜聞為例。
她被指控於1997年上任中山市委組織部部長,涉嫌利用特權圖利,她的丈夫和其他親屬成立房地產和其他企業公司。接著於2007年被任命為中山市長後,她的家族多次在深圳股票市場從事內線交易,她和丈夫林永安以及雙方的兄弟姐妹的資產,至少有20億人民幣。
作者認為,這些勢力龐大的家族,甚至包括現任或前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的家族。而導致這一現象的始作俑者卻正是中共前主席江澤民。
江澤民於2001年讓所謂的「紅色資本家」加入中共後,政治與商業利益已經緊緊綁在一起,如今想要扭轉這個局勢可能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