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死亡(一)
眼前一片黑暗,但是我聽得到人聲。
「我對這個病人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瞭解。他受到感染,身體很虛弱,他的心臟以前被閃電傷到,身體狀況很糟。這是個大挑戰。」
「我跟你打賭十塊錢,他過不了這一關的。」
「成交。」
我轉身走出黑暗,面對手術室耀眼的亮光,看到兩位外科醫生,和那兩個打賭我是否能活命的助手。他們正在看我的胸部X光片,等候著前置作業的完成,就可知道誰賭贏了。
我從一個像是天花板的上方看著自己。我看著他們拉直我的手臂,用不鏽鋼環套住。護士用褐色的殺菌劑幫我消毒,然後蓋上乾淨的被單。有個人給我注射了點滴。然後有個男人用解剖刀,利落地切開我的胸骨。他剝開我的皮膚,一位助手遞給他一把看起來像是小鋸子的工具,他將它鉤在我的胸骨下。然後他打開開關,鋸開我的胸膛,在切口上插入了擴張器,我的胸腔也被打開了。另外一個醫生則切除心臟周圍的表層皮膚。
在那時,我親眼看到自己的心臟在跳動著。我不記得還看到什麼。我翻身返出了手術室,然後就捲入了一片黑暗中。我聽到鐘聲,三聲為一組,連續不斷地響著。黑暗中出現了一條隧道,隧道的牆壁有著凹槽犁溝。這些犁溝直通隧道的盡頭。它們是銀灰色的,有著黃金色的斑點。
在看到自己的胸腔被打開,而且聽到醫生們打賭我的存活率之後,我知道自己絕對活不了。
可是我非但不害怕,反而鬆了一口氣。自從被雷劈到以後,我的肉體對我一直是個負擔。現在我就要離開它了,我又可以再遨遊宇宙了。
在隧道的盡頭,我見到光靈,就是第一次我遇到的那個。大家時常問我光靈是否有臉,我兩次都沒看到。他只是一個燦爛的光體,負責接待我,他知道我該往哪裡去。他把我拉向他時,自己跟著散開來,幾乎像天使展翅一樣。當我被這些閃亮的翅膀包圍時,我再一次的看到我的一生。我生命中的前二十五年快速的翻過,就像我第一次看到的一樣。我看到許多相同的事;我變壞的那幾年、長大後變成惡劣的軍人。我不否認再次觀看這些年輕的歲月仍是痛苦的,但那之後的歲月,則讓痛苦得到了慰藉。我對這些歲月有種驕傲感。我的前二十五年很壞,但是接下來的十四年,我改變了。
我看到自己一件接一件的善行。我站在光繭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歷歷在目。我看到自己在安寧院當義工,做著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說,扶病人站起來,或幫他們梳頭髮。有好幾次,我看到自己做著沒人要做的工作,像是剪腳趾甲或換尿布之類的事。例如有一次,我幫忙照顧一個老婆婆。她因為長時間臥病在床,身體僵硬得幾乎不能翻動。我將她像小孩子一樣的抱起來,她一定不到八十磅,我抱著她,讓護士幫她換床單。為了讓她看點別的景色,我抱著她在大樓內閑逛。
我知道在當時,這事對她意義重大,因為在我離開的時候,她鄭重地跟我道謝,並且哭了。現在,我再次經歷這件事,再次體會到她感謝有人抱她的心情。
我也看到有一次在紐約,我邀請一群女流浪婦到中國餐館吃晚餐。我看到這些婦女在巷子裡的垃圾桶捜尋食物,對她們的處境深感同情。因此,我請她們到一間小餐廳享用一頓熱騰騰的晚餐。當我重新看到這件事時,我首先感覺到她們對我這個陌生人的不信任。這個男人是誰?他想要幹什麼?她們不習慣有人對她們好。但是,當食物上桌的時候,她們感謝被人善意對待。我們在餐廳待了將近四個小時,喝了幾大瓶中國啤酒。這一餐花了我上百元,但是金錢比不上再次體驗它時的喜悅。
當我在醫院當義工時,我曾經幫忙籌劃過為精神病患舉辦的繪畫和拼貼畫比賽。由於我的女朋友在同一家醫院當精神病患的社工,我因此有機會參與了另一項實驗。
這是一個簡單的實驗。我們想把幾個精神病患帶到教會去。這些病人大多數來自偏遠的南部,從小唱教會讚美詩長大。我們想,為什麼不帶他們去教會呢?看看讚美詩是否能夠打開他們思想中神智健全的部分?
我們大約帶了二十個病人到一個大長老教會去,讓他們坐在後排。結束時,許多病人唱著在他們發病以前所唱過的讚美詩。其中有一些人十幾年來,甚至都不曾開口講過話呢!
再次經歷這件事時,我體會到教會讓這些精神病患活在真實社會的幫助。我感受到病患思想出毛病以前,他們喝聖酒、吃聖餅時的愉悅心情,我再次經歷他們在教會時的美好時光。
我看到照顧過的人受愛滋病的摧殘。一幕又一幕,我看到我幫他們做日常的工作,如剪髮或上郵局。在回顧中,我體會到不要譴責別人因愛人而受罪的重要性。一度我的回顧著重在檢討特殊事件。有一次,我協助一位年輕人告訴他的家人他難以啟齒的消息:他得了愛滋病。
我看到我們兩個人走進他父母在的客廳。他集合了整個家族來聽宣布,所以房間內擠滿了父母、他的兄弟姊妹,甚至還有幾個姑媽。
我倆在他們面前坐下,他立刻脫口而出:「媽、爸、各位,我得了愛滋病。」
他的話一說出口,整個房間立刻為之震驚。他的母親立即淚流滿面,他的父親則走到前門,站在前院裡,獨自悲嘆。家裡每個人都知道他怪怪的,因為他看起來病懨懨的,整個人痩了一圈。可是做夢也想不到他有愛滋病。
這是個極痛苦的告白,而且還是不好的結局。這個男人為他的父親所排斥,他不能夠接受自己兒子是個同性戀者的事實。在他宣布後,母親也無法與兒子相處。我再次經歷這件事,使我能感受到他們聽到宣布時,內心的羞愧和恥辱。但當時我生他們的氣,因為他們沒有以我認可的方式來處理這件事。但是,現在我同情他們,因為我能夠體會他們的心情,我瞭解了聽到這個吃驚的消息的確會很令人訝異。他們平凡的生活讓他們沒有心理準備。
我們離開客廳後,這男人崩潰了。我們曾經談過很多次有關這種告白的時刻。他想要對家人坦白,並真誠地希望他們會接納他。但他受到的拒絕卻使他有如萬箭穿心。
第二次死亡(二)
我對這家庭的反應感到很不痛快。我也以為他們應該會接受兒子。我鼓勵他告訴他的家人難道錯了嗎?我是不是應該勸他保守秘密?坦白說,我當時真的很不高興。
「聽著,」在回醫院的途中,我告訴正在哭泣的他,「你快要死了,所以你必須說出實情,讓你自己保持誠實和純潔。現在你終於講出來了,這是很值得尊敬的。」
我當時懷疑自己對這件事所做的任一件事。我甚至回去找那個男人的父母,央求他們原諒自己的兒子。然而,我卻有種罪惡感,好像我曾經害過人一樣。
但是現在,再次經歷這件事後,我能夠體會每個人的心情,我知道我做對了。即使在場的每個人都有極大的痛苦,但是最後這位年輕人仍覺得對家人坦白了秘密,因而他能夠安詳地面對死亡。
隨著第二次瀕死經驗而來的生命回顧是令人驚奇的。不像第一次,充滿著受傷、憤怒,甚至死亡。這一次展現的是燦爛的善行。當人們問稱再次經歷美好生活是何種感覺時,我告訴他們,那就像是看國慶煙火一樣,你的生活在上頭爆裂開來,參雜了每個人的情緒和感覺。
生命回顧結束後,光靈給我機會原諒得罪過我的人;也就是我能夠擺脫我加諸於別人身上的怨慰。這些人我大部分不想原諒,因為我覺得他們對我所做的事是不可原諒的。他們在生意和私生活方面傷害過我,我對他們沒有感情,只有憤怒和輕蔑。
但是光靈告訴我,我必須原諒他們。他讓我知道,如果我不的話,我會困在我所在的靈性等級裡。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除了靈魂的躍升,這些塵世的罪過似乎是微不足道的。寬恕跟強烈的謙遜感充滿了我的心。就在此時,我們開始升天。
光靈在振動。我們升天的時候,震動增加,那個光靈散發出的聲音變得更大聲,音調更高。
我們從深藍緊密的能場晉升到淺藍為止。然後光靈音頻降低,我們向前移動。像第一次一樣,我們再一次飛向宏偉的高山,降落在一片高地上。
在高地上有著看來像是溫室的大建築物。它以大片的玻璃建成,其中滿是七彩的液體。當我們經過玻璃的時候,我們同時也穿過了七彩的液體。這些顏色有著雜質,感覺像海上的霧。當我們穿過時,它們會產生輕微的阻力。
裡面有四排花,長長的莖和杯狀絲質的花瓣。各種你所想像得到的顏色都有,而且每朵花上都有琥珀色的露珠。在這些花中,有穿著銀長袍的精靈。他們不是光靈。最恰當的說法是,會發光的世俗人。他們在花朵間移動著,散發出能使身旁的花顏色變得更燦爛的力量。這些顏色穿過花朵,投射到窗玻璃上,反射出彩虹般的顏色。
這種效果就像置身於四面有一萬片棱鏡的房間裡一樣。我發現這個環境可令人放鬆到了極點。周遭的顏色和事物,加上光靈的嗡嗡震動聲,抹消了壓力。我記得當時我想著;在這裡,不管死了或者瀕於死亡,都很舒服。
光靈靠近我說:「這就是你應該在中心創造的感覺,」他又說:「借由在中心創造出的能源和音調,你能讓人感覺到你現在的感受。」
我聞到花朵的芬芳。當我吸進香氣時,我聽到聖歌在建築物內迴盪。啊-啦-呵-姆,啊-啦-呵-姆。這聖歌使我察覺到在周遭的一切事物。當我深深吸進香氣時,我強烈地感覺到一切事物,就好像我已經與它們融為一體。啊-啦-呵-姆,啊-啦-呵-姆。漸漸地,我越來越全神貫注於我周遭的事物。我開始以周遭的振動頻率振動起來。我成了它們的一份子,我能夠感覺到一切事物,同時,它們也在感覺我。
當我深入天界時,天界也深入我體內。在那裡,萬物是平等的。我不只有天堂般的體驗,我也付出。當我與這個所謂的天堂融合時,它也以同等的尊敬、勇氣、希望和夢與我融合。我與萬事萬物均等。我領悟到,真愛和諒解使得芸芸眾生平等。天堂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
我很高興曾到這裡。我聞過天上的芬芳,看到自己處在一切事物的精華之中。夫復何求?
我看著光靈,他當然知道我心裏想著什麼。「不,這一次你還不能留在這裡,」他以心電感應告訴我,「你必須再回去。」
我沒有與他爭論什麼。我看看四周,將這些景色牢牢的記在心中。這個空間內交錯著窗玻璃反射出來的顏色。在遠方,我看到可以媲美阿爾卑斯山的鋸齒形山峰。迴盪的聖歌宛如交響樂一般動聽。我閉上眼睛,沐浴在樂聲裡。芬芳得令人無法抗拒。我深呼吸……接著,我就又回到我自己的肉體內了。
這一回我沒有經過過渡區,而且轉變非常突然。
就像原本身處白金漢宮,但是一眨眼,你突然發現自己在一間車庫中一樣。我四下張望,看見其它人身上蓋著粉藍色的床單。房內非常亮,每個人的身上都插著連接袋子,或儀器的管子。我感到喉嚨插著管子,手臂插著針,頭上像壓著鉛塊,胸膛像坐著一隻大象般地難受。除此之外,我又冰又冷。我想著:老天,我比手術前更糟糕。
我問護士:「我人在哪裡?」
她回答說:「你在恢復室。」
我閉上眼睛,接下來十八個小時的事,我完全不記得。
我絲毫不記得恢復室裡所發生的一件事。法蘭克琳後來告訴了我,而且醫生也證實了。他們說:在動完手術後不久,有位外科醫生看到其中一根插管冒出血來。他觀察了一下,就叫另一個醫生進來。他們決定再動一次手術止血。
當時法蘭克琳正巧站在那裡,聽到了他們正考慮要動另外一次手術。於是,她推開他們,跪在我的頭邊說:「丹尼,醫生說你正在出血,他們要再把你切開,止住出血。你有能力止住血的,丹尼,我知道你可以!試著止住出血!」
那些醫生站在那裡看了一會兒,出血在幾分鐘內就停止了。法蘭克琳說,醫生只是互望了一眼,就走出病房。
幾天後,我就復原到可以自己下床去洗澡的程度。再經過數天,我就可以穿上外出服,偷偷的溜到醫院的自助餐廳吃一頓豐盛的食物了。
在我坐在那裡吃炸雞時,打賭我會死的那個助手進來,坐在我的隔壁桌。我向他自我介紹,並告訴他在他們準備動心臟手術時,我看到和聽到的事。
我的話讓他很不安,他甚至跟我道歉,說在我還「神志淸醒」的時候竟打那種賭,真不好意思。
我對他說:「真的沒關係。從某方面說來,我還希望你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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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體並沒有因心臟手術而復原。幾個星期後,我出了院,但是在許多方面,我是每況愈下。有時候比較疲憊就容易昏倒。因為心臟跳動不大正常,所以我時常臉色發紫,在餐廳或百貨公司裡,必須隨時坐下來休息。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一星期至少要昏倒兩次。這使我終於學到如何察覺危險,並馬上坐下休息。雖然這樣做後,我減少了流鼻血的機會,可是一個月還是會昏厥一次。
某些藥物治療,讓我極易受到感染,高劑量的血液稀釋劑使得平時小傷口的出血,也像山溪一樣地流個不停。
一九九三年的夏天,我因為割傷手指,感染到葡萄球菌,臥病在床幾乎有一個月之久。儘管在靜脈注射了大量的抗生素,我還是差點就因敗血症休克。有段時間我很想死,不是想再拜訪天堂,而是因為我幾乎再也無法忍受肉體上的痛苦了。
在肉體受試煉的過程中,異像一直扶持著我。雖然我不再「參加」天國的課程,但是我已牢記了光靈教我如何建造中心的事,而且計畫要在短時間內興建第一座中心。
我在一九九一年造好了床,這是壓力杼解中心最重要的部分。我把它建在阿拉巴馬州的鄉下,雷蒙?慕迪博士的診所裡。他正在研究通靈術,也就是使人和已故者相見的方法。為了靈魂相會,病人必須極度放鬆。在親自測試過那張床後,雷蒙肯定這是讓他的病人達到最快放鬆的方法。有許多人用過了這張床,結果時常不只是情緒的鬆弛而已。每個病人都報告了經歷的有趣變化。
有一些人看到萬花筒顏色般的異象、有些人覺得非常放鬆,放鬆的程度據某個人的說法是:「我覺得輕飄飄的。」最普遍的改變現象則是靈魂出竅。
既然床的效果可以在診所裡測試,我便專注心力於中心的建立。我把第一座中心設在南卡羅萊納州。它的首要目標是協助末期病患面對死亡。在這個國家,每一塊錢裡有七毛錢被用在照顧生命只剩下六個月的病人,試圖延長平均只有十四天的生命。那十四天是一位臨終者一生最可怕的日子,也是家人最難熬的日子。
我認為重要的是如何避開痛苦的死亡。我不是主張自殺。不必要的生命維持,建立了錯誤的期盼,而且讓人的靈性不能平穩轉換。他們貢獻了財務和心靈資源,只為了讓所愛的人多活幾天。
死過兩次的我知道,往生後的世界會給臨終者很大的幫助。這也就是第一座中心要建成臨終安寧院的原因。我們想幫助臨終者的靈魂順利轉變,同時也幫助他們的家人克服高懸的失落感。這個中心會是個充滿輕鬆和歡笑的地方,人們可在此醫治他們的靈魂、建立對上帝的強烈信心。
許多人問過我,為什麼我對建立那些中心那麼熱心。「你聽我講,」我說:「有十三個光靈要我設立這些中心。他們把這個責任交給我,並沒問我願不願意;只是告訴我,一定要這麼做。我過世後,會永遠與他們同在。既知如此,我當然決定將它實現。」
在最近幾年內,我已對上百萬的人談過我兩次的瀕死經驗。在葉爾欽的邀請下,我與慕迪博士還上過俄國的電視節目,談我的經驗和異象。我甚至談到精神資本主義——所有的人應該自由的選擇他們所崇信的對象。我說,走向正義有許多途徑,對我們來說這是個好消息,因為就我所知,似乎還沒有人在同一條路上。
我知道自己的經歷很獨特。時常也有人這樣告訴我。有一次,我對一群教會團體講述我的經歷後,有位小姐臉上帶著迷惑,走近我身邊。
她說,她曾聽過很多人談上帝,但是沒有一個人像我這樣。她說:「我敢打賭你有喝酒的習慣。」
「是的。小姐,我有。」
「而且我看得出你喜歡女人,對不對?」
「對,我喜歡女人。」
「那麼,白克雷先生,我認為,」她不懷好意地說:「當上帝在尋找預言者的時候,一定是蜀中無大將,只好找像你這樣的人吧!」
我深表贊同。我只須照照鏡子,看看現在的怪樣子,就會對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感到困惑不解了。
我時常自問:為什麼是我?為什麼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我從未期望它發生在我身上。我也從未跪求仁慈的主改變我的生活。為什麼是我?
對這個問題我沒有解答,然而在我尋求安慰的時候,時常閱讀聖經上的哥林多前書,尤其是第十四章,那是聖經裡寫得最有力的部分之一。在那一章裡,有兩節讓我得到了不少的慰藉:那說方言的,原不是對人說的,乃是對神說的,因為沒有人聽出來。然而他在心靈裡,卻是講說各樣的奧秘。但作先知講道的,是對人說,要造就、安慰、勉勵人。
我不知道為什麼揀選我來做這件事。我只知道我的工作未完成,仍在持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