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學喜得貴子,沒有感慨得子的喜悅,而是來了一句:得好好向上爬,為將來「拼爹」的時候做足準備。說老實話,看到這話,我不僅沒有奇怪,還有點惺惺惜惺惺。現在連報名上幼兒園都需要家長詳細填寫任職機構、頭銜甚至近親的社會關係,更何況將來親生兒女就業的時候?為了讓孩子在幼兒園不至受到冷遇,你在填任何調查問卷的時候都可以把收入與頭銜往小了寫,唯獨在幼兒園的那份上得朝大了寫。最好把總監寫成總裁,把年薪十萬寫成百萬,如果這些改變同樣也會招致老師對學生態度改變的話。
其實「拼爹」就業的現象由來已久。我們七十年代生的這幫人中的「官二代」們,就已經在享受著「爹福利」。比如銀行行長的兒子,可以進入很難進的銀行工作;電視臺製片人的侄子,很容易進入電視圈。只不過二十年前的行業差距、職位差距所帶來的地位與收入差距遠沒有現在這麼大,因此這種福利並不刺眼。我認識的一個靠著「拼爹」進銀行工作的同齡人,在銀行櫃臺數錢數了好幾年,才最終進入裡面的辦公室工作。問他何以至此?他說,那些在櫃臺數錢的背景都和他差不多。原來「拼爹」進來後,大家又到了同一個起跑線上。
如果我們這一代人在當初就業時,對能夠享受到的「爹福利」還心懷感恩,並且有點誠惶誠恐,戰戰兢兢的話,那麼現在的年輕人不僅輕視這種「爹福利」,甚至希望通過積極或消極的抵抗來逃脫「爹福利」的魔爪。
我最近幫一位老朋友的兒子找了份實習生的差事。在電話中我很嚴厲地對他說:一,這只是實習,對方無招人編製;二,沒有實習費;三,若實習單位不滿意,有權隨時終止實習。有趣的是,這位年輕人是因為不希望讓父母為自己安排好一切逃出來的。他的家在蘇州,他的父親自認為在當地混得不錯,至少為兒子「安排」一份銀行的工作還是小菜一碟。在電話中,他父親對我說:「進銀行是難。但要是把上億的資金帶過去,進銀行就沒那麼難了。道理就是這麼簡單。」同樣簡單的道理是,如果你兒子偏偏不買這份人情,單要跑到上海來闖一闖,你還能拿鐵鏈子拴他回去嗎?
當然,雖然逃離了父親的勢力範圍,但新天地也是靠父親的勢力找到的,並不算真的獨立自主。有位24歲在機場工作的小夥子對我說:我現在很獨立,工作能力也很強,很想出去闖一闖。結果一問:工作是父母幫找的,住是住在父母家裡,有什麼資格談獨立?這種在認知上的問題,恐怕不是靠「拼爹」能夠解決的。
聽說巴菲特的兒子在學校裡讀書的時候,因為填寫父親的職業是「security manager」而被同學誤以為是「保安經理」。當然,若說他全然沒有享受過「爹福利」,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17歲時,巴菲特的姓氏和一封來自《華盛頓郵報》發行人的推薦信,幫助彼得進入了名校斯坦福大學。2011年來中國為他的書做宣傳時,吸引媒體蜂湧而至的還是他的「巴菲特」姓氏,而不是他曾經得到的美國電視圈的艾美獎。
只不過他的「爹福利」永遠只在關鍵的時候吝嗇地使一點點力氣——小巴菲特最終還是從斯坦福輟學了,沒拿到學歷,而他也終於擺脫了「爹福利」的勢力範圍,在影視音樂領域擁有了相當的地位。這其中的努力與壓力,恐怕是那些有條件「拼爹」,又不想「拼爹」的人,需要完整認清的。它的難度很可能超過了常人的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