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目前正受到某種「信心缺乏症」的困擾,雖然我認為仍處於足夠早期的階段。但在過去幾個月裡,外界對中國的諸多看法無疑有了許多變化。就在三年前,對中國經濟增長的可持續性持懷疑態度的分析人士如此之少,以至於我們當中很少會出現意見分歧的現象。然而,現在持懷疑態度的人變得多了起來,多到足以使我們在中國未來何去何從的問題上出現嚴重分歧。
分歧的源頭之一,是有關中國政府能否扭轉目前經濟增長放緩局面。一些人認為,中國的商業信心目前如此之低迷,以至於中國在年內提升經濟增長步伐幾乎不可能。他們指出中國貸款需求持續下滑,認為這證明中國政府無法僅僅通過放鬆銀行系統的貸款限制來促使信貸增加。
時代無疑已經改變。曾幾何時,由中國央行設定的極低利率幾乎必然會激發出無限的貸款需求。畢竟,如果你獲得資本所需付出的成本幾乎為零(甚或是實際利率為負),並且你的風險得到擔保,那麼借錢來投資就幾乎總是明智的,哪怕其回報微乎其微、轉瞬即逝。
在那些日子裡,中國政府只需設定各大銀行信貸增長水平的上限,幾乎就可以控制其經濟增長的步伐(其實並非如此簡單,因為在過去十年裡,中國各大銀行在規避信貸限制方面別出心裁的能力大有長進)。借款人有無限的借貸需求,而各大銀行則會把放貸規模直接加大到(有時甚至超過)上限水平,因為他們的盈利是得到保證的,而他們的風險則由社會來分擔。
貸款需求將來自何方?
現在看來,預期中的投資回報率是如此之低,就連資金成本低廉以及信用風險由社會分擔也不足以吸引那些享有特權的借款人進行借貸和投資。對於我們當中那些仍然不相信中國存在一個嚴重的投資問題的人來說,這個事實本身就應該引起擔憂。最近一期的《經濟學人》雜誌用了很長的篇幅來討論中國經濟,我認為值得一讀,因為它非常巧妙地提出了看好中國前景的理由,但一定程度上是通過把「過度投資」和「不當投資」區分開來而達到上述目標的,而我卻認為這種區分無關緊要。問題在於債務的可持續性,以及相對於由投資創造的經濟財富而言償付債務的成本。而無論中國是過度投資還是不當投資,這個問題都存在。
那些對中國今年是否有能力恢復經濟增速非常懷疑的人至少擁有一個強有力的理由。儘管如此,我還是不那麼確定自己認同他們。我猜測,中國政府的手裡還是有幾張牌可打的。我認為,中國目前的貸款需求可能確實較低,但如果中國政府迫使各級地方政府(或允許他們,因為他們反正也都熱衷於無節制地把從銀行借貸來的資金用於投資)進行又一輪基礎設施投資,雖然這對於中國最終進行經濟再平衡而言頗為不利,但我認為這在短期內會導致經濟出現又一輪井噴式的增長。當然,這個因素以及中國政府釋放出的許多其他類似信號表明,經濟增長放緩已經變得如此嚴重,以至於可能打破中國在權力交接之前通常陷入的政治僵局。因此,在我看來,中國經濟增長相當驚人的放緩很可能會在下個季度得以扭轉,中國的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速將接近8%上下。我希望是低於8%而不是高於8%,因為中國為創造經濟增長而揹負的債務越多,最終就越難以對經濟進行調整,但今年是中國在政治上非常重要的一年,我認為中國任何一位決策者都不希望在哀聲中走完這一年。
但是,我對中國是否有能力通過強行加大基建開支來增加貸款需求的看法無論正確與否,我們仍然有很多理由擔心中國缺乏正常信貸的需求。
當然,這是有經驗的經濟學家總是擔心的那類問題。不少公司在籌措現金方面都遇到困難,其中許多公司被迫進行債務違約,而債務總規模正不斷攀升,即使最魯莽的投資者都會三思。如果說,那些從來沒有為獲利擔心過的借款人面對「無償」信貸都無動於衷,那麼他們對前景的看法必然是糟糕至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