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2月8日,青島下鄉到諸城縣的女知青廖曉東因急性肝炎去世,年僅27歲。
山東省革命委員會「知識青年上山下鄉辦公室」發出《關於開展向下鄉青年廖曉東同志學習活動的通知》以及廖曉東的事跡——《青春之歌》。
《通知》指出,廖曉東是上山下鄉知青的好榜樣,要教育廣大知青學習廖曉東的革命精神,扎根農村,虛心接受貧下中農的在教育,為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貢獻自己的青春。
1974年12月共青團山東省委發出《向廖曉東同志學習 走與工農結合的道路》。《大眾日報》發表長篇通訊《火紅的青春》,報導她的先進事跡;諸城縣團市委開展了「向廖曉東同志學習」活動。小學語文課本也將其選為教材。一時間,廖曉東成為各級組織大力宣傳的知青英雄。
她用自己年輕的生命唱響的究竟一首什麼樣的「青春之歌」?
1968年,高中畢業的青島女知青廖曉東下鄉來到諸城縣,主動要求到最艱苦的貧窮山區插隊,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在憶苦思甜大會上,三輩貧農的村支委、民兵連長盧照東痛訴家史:
「俺家三輩討飯,三輩沒媳婦,三輩孩子沒有娘——爺爺撿了俺爸爸,俺爸爸又撿了俺,俺這都三十多歲了至今還是光棍。……多虧毛主席發動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俺這才革命造反當上幹部……」
21歲的廖曉東被徹底震撼了,她當即表決心:堅決響應毛主席的號召,走徹底與貧下中農相結合的道路,為了不讓貧下中農打光棍,她堅決要嫁給盧兆東。
1969年五一節,一輛獨輪車推著廖曉東的全部嫁妝:一個暗紅色舊木箱和綁著紅布的鐵锨鋤頭,來到了「新房」——一盤土炕、一口鐵鍋、一個大缸和土坯「碗櫃」為全部家當的三間草房。從此後,廖曉東脫離了知青組群體,成為一名地地道道的貧下中農「婆娘」。
婚後的廖曉東,每天天不亮就挽著袖口和褲腿子,穿著「呱嗒子」(用車輪胎釘的一種鞋,腳腕處用麻繩繫著)上山下地、做飯、餵豬、挑水、洗衣。晚上參加憶苦思甜、念「語錄」背「老三篇」、排演節目、唱革命歌曲,唱的最多的是:「革命人永遠是年輕,它好比大松樹冬夏常青……」
廖曉東謝絕了推薦她去上工農兵大學的機會,堅決不返城就工並寫倡議書阻止當時刮起的上山下鄉知識青年返城風。
而她那好吃懶做幾乎目不識丁的貧下中農丈夫,卻封建思想極為嚴重,經常把她關在家裡打得渾身青紫……
1970年五一那天,廖曉東生下了第一個孩子,兒子。
1972年,她主動辦起了村小學,帶領學生邊學習邊勞動。1973年8月,廖曉東又生下第二個孩子,女孩。
高強度勞動,艱辛的生活,她終於病倒了。在冰冷的土炕上咬牙一天天強撐,直到實在撐不住了,村民把她送進了鄉醫院,27歲的廖曉東,在這裡走完了6年的「與貧下中農徹底結合」之路。永別了4歲的兒子和6個月的小女兒,還有那重新淪為光棍的貧下中農丈夫。
諸城市委舉行了隆重的追悼表彰大會,宣布追認廖曉東為共產黨員。
……
廖曉東是烈士遺孤,養父是老紅軍、青島市政協副主席。高中畢業後本來完全可以在青島找個好工作或者上學當兵,只為響應毛主席上山下鄉號召,主動走上了一條「最徹底」的「與貧下中農相結合之路」,為了實現革命理想,用6年的艱辛付出,給自己27歲的年輕生命畫了句號。
2011年7月1日,120多名青島老知青來到諸城花石子村廖曉東墓前舉行紀念碑落成典禮,費用全部都由老知青們自籌。
廖曉東的弟弟在墓前讀了《給姐姐的一封信》,讀到動情處,幾乎是在哭喊:「姐姐,親愛的姐姐,為什麼你受那麼多的苦和累不對弟弟說一聲呢?不對家裡人說一聲呢?當爸爸病重時,家裡多麼需要你啊!可你沒有回家,那時,你的工作和婚姻完全可以有條件在青島解決啊,可你為什麼一定要在農村扎根幹一輩子呢?!我至今也不理解你啊!姐姐!!!……」
老知青代表找到了廖曉東的丈夫和兒子,那位當了30多年光棍,幸運地被女知青捨身「相結合」的貧下中農,過了6年打老婆癮之後繼續當光棍至今,貧困潦倒,拒絕接受採訪。
廖曉東的兒子盧守偉1984年被照顧農轉非,1990年招工進陶瓷廠,早已下崗,目前在諸城龍王廟子村租賃了一間民房作為棲身之所,年僅30多歲就因患腦血栓行動不便。
談起他的媽媽,盧守偉說:
「俺大大(當地對父親的稱呼)是個窮山溝裡的莊戶人,也沒什麼文化,封建的那一套很重,他們結婚後,俺媽很潑實(能幹),有時候出去參加個會,幫村裡的小孩學習學習,俺大大就生氣,兩個人就打仗,俺大大經常打俺媽,唉……!」
......
一個讀過高中的城市女孩,受政治運動感染而完全失去了自我,被政治信仰淹沒、浸透,完全被這種信仰支配著,生活著。她已經不再是她自己,不再是一個有著正常情感、困惑和煩惱的青年人,她是如此單純,卻又如此執著,像一架灌滿指令的機器人,並最終為此付出了自己的青春、生命,甚至空白著的女孩子情感。
廖曉東吃了6年的苦,作了許多在常人看來不可理喻的事,尤其是選擇了一個沒有愛情的婚姻。那麼簡單的就把自己身體都奉獻了,僅僅為了「不讓貧下中農打光棍」,但她確實做出來了,也許還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自我激勵著,自我崇高著。
這就是各級組織要求所有知青學習的廖曉東《青春之歌》。
這究竟是一首「青春之歌」?還是一場愚昧悲劇?
同為老知青的詩人海歌為此作了一首詩:
「月亮在白蓮花般的雲朵裡」
每當聽到這首哀怨的歌,
我心中湧起無限悲傷
一個喜歡唱月亮的姑娘,
永遠的留在異鄉。
她的墓碑前,
擺放著同學們送來的鮮花,
青青的草,
已經在發芽、生長。
濰河講述起她的故事,
悲蒼的歌聲在闊野裡迴盪!
(本文有關廖曉東素材全部選自《青島知青網》「窗外的海風」)
来源:作者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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