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中毒
從1994年11月24日起,年僅21歲的朱令突然出現了一種怪病的跡象。起先是肚子疼,吃不下飯;接著(12月5日)胃部不舒服;最後(12月8日)她的頭髮開始脫落,並在幾天內掉光。
12 月11日夜,北京音樂廳,清華大學民樂隊的專場演出,朱令帶著帽子遮蓋光頭,上臺表演了一曲古琴獨奏《廣陵散》。她的父母也在觀眾席中,對於近兩日腹痛加劇帶病參演的女兒,母親十分擔心,「我知道她特別難受」。但為了和同學一起搬道具回學校,朱令只在後臺與媽媽見了一面。
第二天,讓朱明新意外的是,頭天還不肯回家的女兒,自己一個人回來了,原來她已經疼得受不了了。
12月23日,巨疼難忍的朱令入住北京市同仁醫院消化內科病房,雖然沒有查出病因,但醫院的治療多少還是有一些幫助。
住院一個月以後,朱令的病情得到緩解,疼痛也逐步消失,並長出了頭髮。朱令的主治醫生認為她的病已經好轉,朱令本人因為擔心功課落下太多要留級,堅決要求出院。於是朱令於1995年1月23日出院,回到家中。
當時還是寒假,朱令在家中休息了一段時間以後,與1995年2月20日新學期開始的時候返回清華大學。
回到清華以後,朱令還是非常虛弱,胃部間隙性的疼痛,而且頭髮也僅僅長了一點點,成為一個和尚頭。
所以朱令大部分時間都在宿舍躺著複習功課。早飯就喝從家中帶來的壯骨沖劑,中飯和晚飯都讓室友幫忙從食堂買來。除了上廁所以外,基本不離開宿舍!年輕女孩子上個廁所能要多少時間,3到5分鐘而已。
所以朱令幾乎是足不出戶的呆在寢室裡面,這個細節讓後來的案件嫌疑人的範圍大為縮小。
當時朱令情況並不算好,很多人都看出來了。環境系女生張博回憶:意外看到朱令剃了個光頭,戴著頂帽子,還以為她是故意打扮前衛。我心裏嘀咕,她真是特別酷!
同班同學,物理化學課代表陳忠周回憶說,很多同學都覺得她臉色有點蒼白,沒想到她已經病得那麼嚴重。
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新學期開始以後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朱令的怪病又突然發作,而且發作的格外強烈,幾乎讓他送命。
3月6日,朱令突然感到腿部劇疼難忍,並感到強烈的眩暈,朱令父母急忙將其送往北醫三院求治。
但北醫三院還是無法確定朱令的病因,主治醫生坦率的告訴朱令父母,讓他們盡快去北京醫學最高水平的醫院,也就是協和醫院就診。
協和醫院有很多全國著名的專家,也許能夠確定病因。
1995年3月9日,朱令父母帶朱令到協和醫院的神經內科專家門診,李舜偉教授接診後,告訴朱令的母親「太像60年代清華大學的一例鉈鹽中毒病例了」。
本來如果按照李舜偉教授的觀點,也許朱令就在這一天就會被救好,也不會留下後遺症。
可惜當時公立醫療結構和公立大學的官僚主義,以及視圖隱瞞推卸責任的態度,讓朱令陷入可怕的絕境。
協和醫院按照一般流程首先詢問朱令,在朱令自然否認有鉈鹽接觸史,那麼醫院立即就將:朱令本人因為主動接觸鉈,而被感染的可能性排除。
隨後協和醫院讓朱令父母確認清華大學是否存在鉈的泄露,清華大學立即表示他們的實驗流程非常完美,鉈絕對不可能泄露(後來被認為是胡扯),由此也排除了朱令意外接觸鉈的可能。
這樣一來,在協和醫院看來似乎就不可能是鉈中毒了。因為朱令根本沒有接觸到鉈的可能性。加上當時協和醫院不具備做該項化驗的條件,就沒有立即進行鉈中毒的檢測。
這後來被認為是最大的官僚主義作風,既然有所懷疑,為什麼不去檢查,而是單憑所謂的別人保證呢。如果這事刑事案件,難道僅僅憑殺人犯自己說:我沒殺過人。就不予追究了嗎!
朱令是否是鉈中毒這一重要可能,也就暫時不被協和醫院關注了。
在不負責任的排除鉈中毒以後,協和醫院專家會診後,得出了錯誤的致病原因。
他們將朱令按照急性播散性腦脊髓神經根神經炎診治,一般認為這個致命的診斷錯誤導致朱令後來幾乎成為植物人。
在醫院胡亂診斷下,已經深度中毒的朱令症狀,迅速加重。
入院僅僅6天後的3月15日,朱令開始出現面部肌肉麻痺、眼肌麻痺、自主呼吸突然消失,家人急忙將朱令送進協和醫院的神經內科病房搶救。
與此同時,專家李舜偉仍然覺得這很像鉈中毒。他曾經親自在朱令偶爾清醒的時候再次詢問她,問她是否接觸過鉈鹽。但朱令通過手勢明確表示沒有,她甚至不知道鉈鹽是什麼東西。
本著謹慎的態度,李舜偉對此不敢輕信,特地再次詢問清華大學化學系。在清華大學再次聲明鉈鹽不可能泄露以後,李教授請求大學方面出具書面證明。
1995年3月,清華大學居然出示學生接觸化學藥品的清單,肯定朱令並無鉈鹽接觸史,此事被記入病歷。
由此,李舜偉也不得不排除了這個猜測,朱令的病因始終無法確定。
又過了一週3月23日,朱令已經瀕臨死亡,她的中樞性呼吸衰竭,已經無法自主呼吸,協和醫院被迫採取了氣管切開術。
此時也許協和醫院的某些醫生,開始考慮到朱令有可能是中毒,但如果此時公然改變治療方案,無異承認自己的失誤,自掌耳光。
他們開始在允許的範圍內不動聲色的修改了治療方案,以盡量挽回之前誤診造成的巨大傷害,卻又避免被患者家屬一眼識破。
3月24日,協和醫院開始對朱令採取血漿置換療法,前後8次,每次均在1000毫升以上。有些人認為這對未確診的情況下維持朱令的生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將血液中的毒素大為減輕。遺憾的是,在這個過程中,朱令又感染上了丙肝(血液裡面有肝炎病毒)。
3月26日,朱令和死亡只有一線的距離。她被送入協和醫院的重症監護室(ICU),依靠呼吸機維持呼吸。
3月28日朱令陷入昏迷狀態,之後直到8月31日她才甦醒過來,朱令這次共昏迷長達5個月,這段時間她始終在生死線掙扎,隨時可能死亡。
在這期間,協和醫院知道事態嚴重,開始使用一切辦法試圖確認朱令的病因。
他們對朱令進行了多項檢測(包括愛滋病病毒HIV,脊髓穿刺,核磁共振,免疫系統,抗核抗體,核抗原抗體和萊姆病等,甚至也包括化學物質中毒),但除了萊姆病以外,其它項目的化驗結果皆為陰性。真實的病因始終無法找到,看來朱令是必死無疑了。
鉈在工業上有一定的用處,但因為毒性大,在當年是嚴格管控的物品,全北京能夠接觸到的人極少。投毒案件其實偵破難度並不大,只要找到物證,投毒者很容易被抓住,比如水杯,投毒物等等。
峰迴路轉,老外們的幫助
沒想到就在這段時間,事情突然出現了一些轉機。
這個轉機來自於幾個熱心的同學和老師,還有一群懷著人道主義精神的外國醫生。
朱令的幾個同學得知她重病以後,曾經去醫院看望她。
其中一個就是可能對朱令有過愛慕心情的男同學,當時在北大就讀的貝志城。
即便是10多年之後,已經是一家軟體公司老總的貝志城,依然對那一幕耿耿於懷:之後就是95年的寒假,同學聚會時聽到有同學說現在怪病真多啊,你知道朱令突然肚子痛住院,然後頭髮掉光了,什麼原因都查不出來,然後聽說她出院回家休養,然後是95年4月初的一天,再次接到那個同學的電話。 你是不是去看看朱令,她好像不行了 。不是已經好了,在家休養嗎。不是,又發作了,而且這次很嚴重,已經在協和的ICU病房昏迷了。我們一群同學約在週六去醫院看她,那年我21歲,同齡人的死亡好像是離我們很遙遠的事情,朱令靜靜的躺在ICU病房裡,身體半裸著插滿了管子,因為衛生的要求每次只能一個同學進去看。
輪到我進去後站在她的病床前,不知道怎麼我先不吉利的想到了這很像向遺體告別,接著意識到這是一個同齡人處在垂死狀態,忽然產生了一種極強烈的恐懼感想要拔腿逃走,但是雙腿又像灌滿了鉛逃不掉。
在同朱令父親交談以後,他們得知朱令的病因始終無法確定,就無法治療,看來是必死無疑了。
心情沈重的貝志城等人都不是學醫的,根本無法幫忙。他們畢竟年輕,有活力,凡事絕對不願意坐以待斃。
他們決定用自己所有的能力,盡全力來幫助朱令。
經過幾個晚上的冥思苦想,他們終於想到一個辦法,就是網際網路求救,不是向國內求救(協和醫院已經是中國最頂尖的醫院),而是向國外求救。
貝自己的回憶是:魂飛魄散的我,好不容易磨蹭夠了覺得不失禮節的時間走出ICU,坐到她父母邊上,看著悲哀的老人年少的我就在想趕緊編點什麼安慰他們。這時突然想起來前兩天聽同宿舍的蔡全清講過他替系裡的陳耀松教授打雜好像在搞一個叫什麼Internet的東西,可以和全世界聯絡。於是就沒話找話的跟朱令的父母說有這麼個東西,沒準可以向全世界尋求一下幫助,她的父母將信將疑的把病歷複印了一份給我,還記得我正要走那個同學跑出來叮囑我說‘貝志城,你一定盡力想想辦法。’
當時網際網路在中國剛剛出現,還是個學校中實驗性的東西。貝志城他們幾個人在不少同學老師的幫助下,通過網際網路向Usenet的sci.med及其他有關新聞組和Bitnet發出求救電子郵件,將朱令的情況發向全世界,尋求幫助。
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短短一週內,他們就收到世界18個國家和地區回信1635封(一說超過2000封,貝志城說超過3000封)。
郵件其中約三分之一的人回覆認為,這是典型的鉈中毒症狀。
聖裘德兒童研究醫院的醫生在回信中更是明確指出「疑似鉈中毒,認為根據頭髮脫落、胃腸道問題和神經問題等症狀幾乎可以確診」。
由於當時中國網際網路不發達,海外UCLA的Dr. Xin Li 在UCLA的伺服器上和Dr. John W. Aldis一起曾幫助創建了UCLA朱令鉈中毒遠程診斷網,在朱令鉈中毒遠程診斷的信息發布和協調上起了關鍵作用。
貝志城他們發動北大學生中英語較好的來翻譯這些郵件,這些人都願意幫忙,經過幾個通宵時間的努力,4月18日,貝拿著診斷意見一大早趕到協和醫院,希望大夫能夠接納。
貝回憶道:回到家裡我很快把求救信寫了出來,當時我想老美最愛談民主自由,我得把救人這事跟這方面扯上他們才會重視吧。於是我這樣開始了「這裡是中國北京大學,一個充滿自由民主夢想的地方,但是一個年輕的女孩正在死去,雖然中國最好的醫院協和醫院的醫生盡了最大的努力,還是不能診斷她是什麼疾病」,之後是照抄病歷。
找到一個美國朋友翻譯成地道的英語,我拿著它去學校和蔡全清一起去系裡的機房在四月十日週一晚上發出了這封求救郵件(當時是向兩個類似BBS的學術網路 Usenet和Bitnet所有跟醫學相關的群組發出的),很快第一封郵件回來了,是個愛爾蘭人說他會為朱令祈禱,接著第二封,說懷疑是一種叫 「thallium」中毒的病;然後是很多中國留學生回信驚訝地說沒想到中國也有Internet了,他們會幫忙把信轉發給他們周圍認識的醫生或者他們的導師。那天我頭一次感受到Internet的力量,看著郵件不斷在Unix綠終端屏幕上跳出,興奮的一直待到早上五點,才把收到的近百封郵件拷到軟盤上帶回宿舍。
記得那時候中國的Internet只有三條256K的鏈路,分別在清華、中科院和化工大學。我們能蹭上完全拜託我們力學繫在北大校外靠近清華院牆,據說是陳耀松教授自己搭梯子從清華牆那邊接過來一根線。後來我們產生了驚人的流量好像還讓陳教授個人掏了腰包,在系裡有人質疑學生怎麼私人和國外大規模聯繫時也是陳教授擋回去的(他說學生就是幫幫同學嘛),這些我一直感念。回到宿舍我們先查了字典,原來「Thallium」是「鉈」的意思,當時我們面對的問題是從Unix終端下來的郵件會整體打包成一個大文本文件,在電腦上無法閱讀。
這時候同宿舍的劉蒞(他是我在大學最好的朋友)主動請纓,用微軟的 Access寫了個軟體,先把郵件拆分成一封封,然後把郵件標題、發件人摘出來存進資料庫。之後同宿舍的王惠文也加入了,我們一起完善程序,可以輸入發件人的職業(醫生、認識醫生的熱心的中國留學生、打醬油的等等)、統計一個發件人發回的郵件數量,這樣設立一個權重打分機制決定我們要特別優先給誰回信;同時把比較多提到的關鍵詞鉈中毒、格林—巴利綜合征、萊姆病等作索引,看分別有多少人提到,關於任何一種病從朱令的家長那裡聽到說法就會回給提過這些病以及被標注為醫生並比較熱心交流的人回信。然後宿舍裡英語最好的吳向軍也加入進來幫著一起瀏覽郵件。
在國外,想成為一個醫生是極難的,要過五關斬六將才行。但一旦成為醫生,就有豐厚的薪資和很高的社會地位。不過,社會對醫生的要求很高,對於醫德特別重視,一旦有違背醫德的事情出現,就很難在業界立足。以美國為例,如果醫生違背基本的人道主義觀念,就會被取消醫生執照,他就徹底完蛋了。在中國,大家都知道了,不用老薩多說。
協和的官僚主義
事實上,到朱令確診前的這十來天我主要是在外面跑,而他們則一直經常通宵看郵件修改程序。
有這樣的同學和陳耀松這樣的老師,是我一直為北大而驕傲的原因。之後我如一般中國人一樣,開始找關係。我被母親帶著找到了衛生部退休的老副部長,一位和藹的老人。她聽完我的訴說後,馬上給協和的副院長打了電話,大意說這個女孩的病好像協和也很重視。現在有群年輕人用了新科技手段跟國外的專家有聯繫,打了一些資料供醫生參考,絕對沒有干擾治療的意思。
之後,老人讓我直接去找那位副院長,我還記得她告訴我副院長是一位非常好的醫生,當年有個工人掉進糞坑窒息,現場急救設備不夠,現在的副院長當時的年輕醫生自己用嘴把糞吸出來救活了工人。大概也就在13、4號,我們有了一定的郵件積累,上面猜測了各種可能也提了一些檢查建議(說實在的,我們幾乎看不懂)。我給朱令的父親打了電話,其他情節記得不是很清楚,就是記得我怯生生地提到鉈中毒這個可能時,他輕輕的笑了,說這個可能協和早考慮了,已經排除了。應該在15、6日,我們將朱令父親那裡聽來的答覆和找到的醫院的一些診斷說明翻譯成半通不通的英文發了出去。然後我列印了一些明顯是醫生寫的郵件,帶到了協和找到了那位副院長。
他很耐心(雖然事後想起來,他應該是不耐煩的在接待一位找了關係試圖瞎給建議的病人親友)的接待了我,然後給ICU的主任打了電話讓他接一下材料(後來的事實證明沒有找神經內科的主任而找了ICU的主任是個巨大的錯誤)。
協和醫院的官僚主義給這個年輕人上了人生的第一課。他在ICU病區門口空等了一天,沒有見到這個主任,除了幾個年輕大夫,沒有人願意看。
貝只好將這些情況告訴朱令的父母,朱令的父母一再要求院方檢測是否是鉈中毒。但他們多次得到院方通知,鉈中毒的可能已經排除。
貝回憶道:那天應該是18號,我拿著材料在ICU病房外面等著主任,朱令的舅舅進去問他是否能接受一下材料,他答覆太忙等會。我一直站在門口耐心的等,估計這位主任是完全不想收到材料,他一直在病房跟人談話,在我因為腿酸剛走到遠處的長椅休息,他就一個健步衝進廁所,然後又迅速衝出繼續在病房跟人談話。我等到了中午,朱令的親戚再進去說了一次,結果比較明確就是說資料對他們沒用不要。
我充滿挫折感地走出了協和的大門,我還記得那天在院子裡我看著陰沉沉的天空,不知怎麼憤青的情節發作默默地說了句「我能打敗你」這時在美國那邊和我們聯繫的人,經過一週的溝通已經開始出現比較積極的群體。讓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在美國學習遠距醫療的中國留學生李新,還有一位曾經在美國駐華使館當過醫官的John Aldis。他們聯絡了一些美國比較權威的醫生來看這個案子(我就記得有一位科羅拉多州的醫生,好像是個醫院的副院長,似乎在毒物研究方面是世界級的權威,協和的醫生後來聽到都非常尊重)。
但這裡出現了一個不幸的情況,由於我們發出郵件說明協和已經排除鉈中毒和重金屬中毒,這些醫生又屬於對協和比較熟悉的,於是相信了協和的判斷,注意力主要在研究其他可能。好在我因為英語不好,留下了我媽媽的辦公電話(她當時在做外事工作)。有一位紐約的醫生打電話給她,嘮嘮叨叨地說就是鉈中毒,我媽媽問我,我告訴她已經排除了(包括排除了重金屬中毒)。感謝那位醫生孜孜不倦和也許有些歧視中國人的精神,他過兩天又打來電話,我母親據此告訴他,他在電話裡暴跳如雷,揚言根據他對協和的瞭解協和根本不可能有全套檢測重金屬中毒的設備,質問是怎麼排除的,然後又說了一大堆沒有儀器如何可以從指甲等等一系列表徵加強鉈中毒懷疑的觀察方式。
這時大概是20號的樣子,我被轉達了這個電話後只能再次給朱令的父親打電話,詢問協和到底是依據什麼排除的鉈中毒,強調那位紐約客的質疑。過了一天,朱令的父親告訴我說協和沒有化驗,因為沒有設備,排除是因為症狀不像。這個消息被我們發出去後,郵件通信一片混亂,美國那邊陷入了喧嘩之中。有人提出各種土辦法幫助確定診斷,John Aldis和其他一些醫生則在幫忙想辦法要去香港化驗。Aldis好像直接打電話給他的老朋友,協和ICU的主任要朱令的血樣尿樣等,說明已經找到機構願意出資可以空運到香港檢驗,遭到了拒絕(理由是醫院規定不得把病人樣本拿出去)。
朱令的父母不死心,他們通過熱心人得知北京市職業病衛生防治所的陳震陽教授可做鉈中毒鑑定後,在一位好心的協和醫生的暗中幫助下,取得朱令的尿液,腦脊液,血液,指甲和頭髮,於1995年4月28日來到北京市職業病衛生防治所進行檢驗。
當天,陳震陽教授即出具了檢測報告,認為朱令的兩次怪病實際上為兩次鉈中毒,第二次中毒後朱令體內鉈含量遠遠超出致死劑量,並認為朱令不是自殺,就一定是有人蓄意投毒。
同時陳震陽教授第一時間建議,朱令應該立即服用普魯士藍解毒。
貝回憶道:朱令的父母這時也開始在本地找辦法,但同時聽說協和拒絕提供給家屬任何朱令可供化驗的樣本。終於在25、6號找到了北京市職業病衛生防治所的陳震陽教授得知他哪裡可以做。還是在協和一位冒著風險打破規矩的年輕醫生的幫助下,朱令的父母取得了朱令的血樣、尿樣和頭髮樣本送了進去。28號中午,我正送女朋友去機場參加她的工作實習,呼機響了,打電話過去是朱令的父親,一個低沉悲哀的聲音「確診了,是鉈中毒,超標幾百倍」。
等到我傍晚回到宿舍再通電話,得到的消息是協和對此沒有經驗,希望:1、 協助找到廣譜抗毒藥物「二巰基丙醇」,因為協和沒有或者是只有幾支。2、 是否還有其他更好的治療辦法。3、 預後不樂觀,鉈中毒對神經系統損害極大,國外是否有經驗之後連著兩天我們宿舍的同學基本上每天工作20小時,有的在檢索以前郵件裡有用的信息,有的負責和國外聯繫,我和吳向軍跑到清華找朱令的同學求援希望翻譯一下郵件找出有用的信息,那是五月一號前的一個下午,我們聽說朱令所在的物化二班在上課我就先回來,留下吳向軍在那裡等。
晚上他回到宿舍怒氣沖沖地說:這是什麼變態班啊。原來他等到兩名物化二班的女生,說明來意後這兩位同學居然說 「我們明天都訂好了五一出去旅遊,實在沒時間翻譯」,然後他又找其他同學被領到了那位後來替嫌疑人辯護非常積極的物化二班的團支書那裡,當時他帶著吳向軍找了輔導員,態度倒不錯,然後吳反覆叮囑說盡快翻譯一定交給我們處理,綜合意見後交給協和,他們滿口答應。(後來我們再也沒見到這些郵件,據這位支書多年後宣稱他們直接轉給協和了, 但朱令的家屬從未從協和聽說過此事)美國那邊的答覆很快就回來了,二巰基丙醇不是對症的藥物,應該用普魯士藍(對,就是那種染土布的燃料),這時協和的態度很友好,有位年輕的醫生直接和我聯繫,問了一些具體問題如普魯士藍的濃度多少合適、是否可以加甘糖醇等(不知道這些名詞我是否記錯了),我在詢問他英語溝通沒問題後,直接把電話給了美國的醫生,好像告知了越純越好,也可以加甘糖醇用於減緩什麼病人的不良反應。之後在李新的幫助下,把朱令的一些腦部及神經系統的X光(或者CT)穿上了加州大學的伺服器,協和的醫生和美國的醫生通過電話會議共同討論了朱令的康復治療。那是一個多麼激動人心的時刻,Internet遠距醫療部分變成了現實,但是我們中的任何人好像都沒想到靠Internet可以發大財。
後來的一封郵件裡, 那位科羅拉多州的著名醫生寫到「我太相信我協和的朋友了,我不敢想像他們怎麼會未經化驗就排除了重金屬中毒,我有罪」之後我們才聽到,協和神經內科的主任曾經懷疑過,但一方面因為朱令是被人在94年12月和95年3月兩次投毒,出現兩次症狀高峰,想不到這點的會認為不符合一般中毒症狀。另一方面清華寫來書面證明說明清華沒有鉈鹽,加上醫院沒有設備就排除了這一可能性。
結果去拿回普魯士藍的又是熱心的貝志城。因為之前朱令醫療費已經花費十多萬元,這在當年可不是一個小數字。貝認為此次購買普魯士蘭這種救命藥,至少又要花費數千元。他帶著僅有的1000多元人民幣戰戰兢兢的去買藥。讓他無語的是,這兩瓶藥 (其實是工業染料)僅僅花費了80元。而80元的藥,居然瞬間將朱令救了過來。
4月28日朱令開始服用對症藥普魯士藍,服用當天,血液中的鉈離子濃度開始下降,這是朱令到協和醫院求診的第50天,一個月後(一說10天),體內的鉈被排出。但是,由於鉈離子在體內滯留的時間太長,朱令的神經系統遭到嚴重損害,尤其腦部神經傷害極為嚴重,他的視覺幾乎完全喪失,肌體功能也受到嚴重損傷,且仍處在昏迷中。
現在朱寧的樣子,以及她和十幾年前的對比。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