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事養老院已被查封，被調查者手機存有公立醫院醫生簡訊記錄
隨著有關部門調查深入，深圳龍華新區地下人卵交易案的更多細節浮出水面。
早前南都記者暗訪時，曾隨中介人員進入安得頤養堂地下手術室。該手術室經營者稱，除取卵設備非常精良外，負責取卵的醫生都來自正規醫院，手術前會把醫生接到地下手術室。
是否屬實？一部手機「泄露」了地下採卵交易的秘密。
手機爆出內情
查處行動發現，安得頤養堂地下手術室負責人張曉華的手機內，存有諸如「雇佣醫生做手術」、「卵子買賣」的簡訊。「有媒體拍照，趕緊處理，一曝光就收不住了」前日下午養老院被查後不久，張曉華的手機就收到這樣一條簡訊。
手機中還有大量求購卵子的簡訊和賣卵者發來的彩信。彩信內容包括賣卵者的年齡、身高、體重、血型、學歷，並附照片。此外，簡訊記錄中還有多條銀行轉賬信息，最近一條是今年9月30日發出，轉賬金額為5萬元。
更值得注意的是，手機中還存有與深圳多家醫院醫生的簡訊和通話記錄，內容涉及具體手術項目名稱、藥品、價格、收費等信息。
除醫生之外，該手機通訊錄中還有求卵者、供卵者和代孕女子，分別以「孕患」、「供體」和「孕器」代指。其中，僅醫生名單內就有十多個號碼，有麻醉科、婦產科醫生的電話，還有藥物供應商的聯絡方式。據瞭解，做取卵手術所需要的麻醉、卵子催排程序，需要採購藥物。
多家醫院「中槍」
參與調查的知情人士昨日向南都記者證實，手機的簡訊記錄和通訊錄顯示，東莞婦幼保健院婁姓醫生、深圳武警醫院張姓醫生、深圳北大醫院鄭姓醫生等與張曉華有較多往來，簡訊內容具體到手術流程等。
根據知情人士提供的信息，南都記者多方核實確認，有兩家公立醫院確認醫生身份。東莞婦幼保健院相關負責人表示，婁姓醫生的名字和電話相符，但對其具體參與深圳安得頤養堂的情況毫不知情。深圳北大醫院方面表示，因相關部門工作人員已經下班，根據記者提供的信息暫時無法核實。而深圳武警醫院則稱，該院生殖中心的確有一名張姓工作人員。
據瞭解，深圳武警醫院的生殖中心為民營機構，只是歸該醫院管理而已。「我只是個干雜活的，不是醫護人員」，這名張姓男子告訴南都記者，自己並不參與具體的醫療工作，但他的確與安得頤養堂的張曉華相識。
尚待公安查實
昨日，深圳龍華新區民治衛生監督所負責整理證據的執法人員薛先生告訴南都記者，目前尚未發現該機構有雇佣醫生進行手術的記錄，至於是否有正規醫院醫生參與其中，必須依據公安部門的審理結果進行確定才行。
來自醫療系統的專業人士透露，一般機構很難找到做取卵、卵子受精等手術的醫生，這間地下手術室可能是從一些大的公立醫院私下找，買賣雙方約好後，就讓醫生抽空來做手術，一名知情人士稱，這在醫療行業裡俗稱「接私活」。
廣東鵬翔律師事務所律師梅春來透露，如果證實有醫生在非醫療機構從事取卵行為，按照《執業醫師法》，若沒有造成嚴重後果，將處以吊銷執照等處罰。若造成了嚴重後果，則應該以刑法中的非法行醫罪進行刑事處罰。
負責人被調查
目前，張曉華已被帶走調查。據悉，張曉華為江蘇人，大專文化，今年46歲，自稱是一名有行醫資格的醫生。他還稱，自己大專畢業後，於2002年來深圳工作，今年9月來到安得頤養堂工作，每月工資3000元左右。
然而，安得頤養堂並無老人蹤影。張曉華稱，安得頤養堂是一家有證照的養老機構，結構簡單，裡面只有三個人，一個醫生(即張曉華本人)、一個護士和一個清潔工。「你給老人看病，那安得頤養堂有幾個老年病人？」張曉華稱，一個都沒有。
「裡面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大型的設備，做什麼用，給誰用？」面對這些問題，張曉華稱自己一律不知情。張曉華稱，負責人叫黃興國，是法人代表。他稱黃興國平時很少來安得頤養堂，作為下屬的他，手上也沒有黃的聯繫方式。
算賬
正規醫院做試管嬰兒
藥費、手術費和檢測費：3萬元上下
VS
地下採卵、移植
促排針、取卵、移植、冷凍費用、佣金(不含給供卵者報酬)：約10萬元
羅湖人民醫院生殖中心研究室研究員田小姐透露，安得頤養堂裡的設備就是做試管嬰兒需要的設備，但與醫院相比價格則有天壤之別。在正規醫院做試管嬰兒的藥費、手術費和檢測費加在一起需要3萬元上下。
而根據安得頤養堂負責人郭某提供的收費明細，除開支付給供卵者的數萬元報酬，促排針的費用為3萬元，取卵手術費為1.5萬元，移植服務費1 .5萬元，冷凍費5000元，同時還有佣金，加起來大約10萬元。
查處進展
卵子交易賬簿在查 處理結果今日公布
賬簿約幾十頁，交易數量正在統計
前日下午聯合執法行動中，深圳的衛生監督部門在安得頤養堂裡查獲九箱物證，包括醫療文件、醫療單以及各類手術器械。「最核心的證據就是這家機構的醫療記錄，證明他們確實進行了非法卵子交易行為。」執法人員薛先生透露，由於查封現場時安德頤養院工作人員均不配合錄取口供，執法部門幾乎沒有獲得有價值的信息,被保存的物證成為最關鍵一環。
事實上，執法人員確實在病房辦公室裡發現一本「賬簿」,上面詳細記載了手術時間、地點、供卵者以及買家身份信息，以及交易金額。薛先生透露，這本賬簿大約有幾十頁，交易數量尚未統計完畢，「不好說具體數量」。
根據該所從房屋租賃中心獲得的信息，從去年開始安得頤養堂才開始正式以老人院的名義進行運營，但「這個非法卵子交易中心是不是才成立一年多，還待查實」。
「這是深圳首例被查處的非法卵子交易案。」深圳衛監局相關負責人透露，目前正在緊急整理證據，相關處理結果將在今日公布。他同時表示，非法買賣卵子雖然觸犯國家衛生部《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管理辦法》，但該辦法並未對這種違法情況的處理做出相關規定，導致執法部門不能直接按照非法取卵進行處罰。
安得頤養堂屬私營 街道辦稱與己無關
前日中午還在正常營業的頤養堂，經過前日下午的聯合行動，昨日已空無一人。緊閉的大門前貼著寶安區衛生局10月16日蓋章的封條和公告，公告上稱因深圳安得頤養堂「存在未取得《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擅自開展診療活動的行為」，違反相關規定從而取締。
據養老院所在的民治街道辦介紹，安得頤養堂所在的民治老幹活動中心，實際上與街道辦組織部門並無關係，是數年前民治村委租借私人場地，用以給老年人休閑打牌的場所，就被命名為老幹活動中心。
但在此後，該場地又被私人轉租開辦了安得頤養堂，但老幹活動中心的牌子是水泥澆筑無法拆除，因此就一直保留了下來。而所謂安得頤養堂是私人運營的養老院性質，挂靠和主管單位均與街道辦無關。
細節
也是「求卵者」？深圳一副局長否認
南都記者瞭解到，深圳南山區某局副局長黃某(化名)的名字赫然出現在張曉華手機中的「求卵者」名單裡，並註明單位和職務。昨日，黃某在辦公室內爽快接受記者採訪。「我才30出頭，怎麼會有需要？」當記者就「求卵者」一事向他求證時，黃某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記者提醒「求卵者不是男方有問題」後，黃某表示：「我才結婚沒多久，我老婆更年輕，小我5歲，她身體也沒問題。」談話中黃某提及妻子前不久做過一次人流。
為何張曉華手機中存有他的號碼？黃某解釋，前段時間去龍華新區吃過一次飯，席間曾向就餐者派發過卡片，可能自己的號碼流到黑中介手中。黃某始終強調，自己沒有購買卵子的需要，並表示如有必要可配合調查。
對話
地下卵子交易中介負責人郭某：
手術：「大醫院醫生主刀」客源：「醫護人員當眼線」
對於非法取卵帶來的風險，涉事黑中介的負責人郭某在南都記者暗訪時也承認，手術並不能保證百分百成功，對於買家來說有錢被砸進水裡的風險。至於操刀手術的醫生，他表示進入地下窩點做手術的全都是正規醫院的醫生。
地下手術室冷藏箱內擺放著各種液體。
卵室垃圾桶裡有很多「促卵泡激素」的盒子。
「一次取12顆卵子備用」
南都：做取卵和移植手術的醫生，都是專業的嗎？
郭某：當然，都是大醫院生殖中心的主刀醫生。一般手術都會安排下週末或者平日晚一點的時候，我們派專車把他們接來做手術。對於他們來說，(到我們這來手術)有點賺外快的意思。
南都：如果胚胎移植子宮後又流產了,怎麼辦？
郭某：沒關係，一般我們會取下12個卵子，和精子注射結合後形成胚胎，再放到冷凍的液氮中儲存。流產了之後，之前沒被用上的胚胎可以重新植入。
南都：不知根不知底，怎麼確保捐卵質量？
郭某：我們也只能盡量篩選，沒可能全天候盯著她不吸菸不喝酒，也只能做整體評估了。
南都：做這個的風險大嗎？
郭某：當然有風險，你去醫院做試管嬰兒，扔了幾萬塊進去，還不是有可能不成功，我們也只能盡量提高成功率。給你最好的車，最好的司機，但我們也不保證就能不出車禍的。
南都：你們有做這個的資質嗎？
郭某：當然沒有，有資質就不能做這個了(非法取卵)。
南都：為了避免近親結婚的可能性，能不能確保供卵者是第一次供卵且以後終止這種行為呢？
郭某：這個也不能，腿長在人家身上，再說供卵又不是全國聯網，我們還能查詢到之前的記錄，能確保的只有供給你們的這個卵子是好的。
「一年做一百多場手術」
南都：你們的客戶都是怎麼找到你們的？
郭某：大部分是熟人介紹的。也有網上找來的。我們在醫院也有醫護人員當眼線。看到女方無法排卵的夫妻，也會介紹過來。
南都：一般什麼時候做取卵手術？
郭某：通常是週末，我們找的醫生也是要上班的，只能空閑的時候做。如果著急的話，平時也可以，但要等人家醫生下班後我們把人家接來，
南都：買卵的都是什麼人啊？
郭某：1/3是為了生兒子的。1/3是因為年齡大了沒法排卵的。還有1/3是卵巢功能有問題的。
南都：到你這來的還是有錢人居多吧。
郭某：沒錢也承擔不起啊。現在很多人為了事業推遲結婚，到想生孩子的時候身體不行了。
南都：這些人找到你之前也去醫院看過吧。
郭某：當然去過醫院，基本都想先做試管嬰兒，但是被醫院斷言女方沒法產生卵子了。一部分這樣被醫院判了「死刑」的家庭就會找到我們。
南都：你們一年做多少取卵手術啊？
郭某：100多場呢。
南都：明知道取卵會對身體有傷害，為啥這些人還願意供卵呢？
郭某：這個東西不好說，你有你的想法，人家有人家的想法。
延伸
內地女性赴港賣卵
有女博士叫價8萬
地下卵子交易，不僅藏身於深圳的養老院之內，並已蔓延到了一河之隔的香港。據港媒此前調查，有內地的中介機構同時為港人提供卵子交易服務，金額從港幣7000元起跳，而最貴的「博士生卵子」價位高達8萬元人民幣。
據瞭解，跨境中介機構會根據買方要求，提供不同條件的女性。按學歷、特長、樣貌等分級將捐卵者分A至H級，H級學歷最高，收費則會根據等級排定價碼，由7000元至5萬元以上人民幣不等，更稱有女博士叫價8萬元。
賣卵者在進入交易程序時，要先接受身體檢查、打針和取卵等程序，合計需約6萬至8萬元，而中介公司收取的費用則被稱為「諮詢費」，需1萬元，可選在香港或泰國取卵。中介將出示一份香港私立醫院「卵子捐贈者須知及檢查程序指引」，同時還有一份有關操作流程的合約書，對支付贈卵者的費用稱為「純補償金」，即使取卵不成功，也需支付「愛心補償金」。
南都記者從港府衛生署提供的統計資料獲悉，2010年度香港生殖科技治療中心並沒有儲存卵子數目的記錄。港府衛生署發言人表示，在香港任何人不得為了提供或要約提供擬為生殖科技程序、胚胎研究或代母安排而使用的訂明物質(配子或胚胎；或胎兒的卵巢組織或睪丸組織)，而作出或接受付款。
香港人類生殖科技管理局發言人也曾對此表示，除局方依據《人類生殖科技條例》發出的牌照進行外，任何人士進行生殖科技程序，均屬違法。港府衛生署轄下的香港人類生殖科技管理局是一個法定組織，於2001年4月根據《人類生殖科技條例》的相關法例設立，目的是為規管香港生殖科技程序的提供、胚胎研究的進行、涉及生殖科技程序或胚胎研究的已使用或準備使用的配子或胚胎的處理、儲存或棄置，以及代母安排。
管理局發言人表示，一旦發現如有違法行為，香港方面會考慮將個案移送警方調查。發言人強調，買賣卵子的違法行為，雙方都有刑事責任，按照香港的相關法律初犯可處罰款2.5萬元港幣及6個月徒刑，而進行相關手術的醫生和機構則會被吊銷牌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