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5日,三季度GDP增速公布,為7.4%,創下14個月來的新低。對此,不少分析人士卻紛紛表示樂觀。
這些評論諸如——「經濟下行見底或將觸底反彈」、「中國經濟已觸底,不存在硬著陸可能」、「經濟出現明顯觸底信號」等等。若從短期市場信號來看,或許如此,比如人民幣再升值、股市反彈、樓市地王再現、鋼鐵鐵礦石價格反彈等等。
然而,從全球產業結構變遷和全球貨幣金融競爭力重構的戰略高度來看,中國經濟的探底和轉型才剛剛開始。
之所以做出這個判斷,首先要對中國經濟過去20-30年的高速增長的動因做出清晰解釋——主要推動力是兩次大浪潮:
第一次浪潮是全球製造業向中國集中的「世界工廠」機遇。在1979年中國實行計畫生育以前,人口高增長,從1949年的5.4億增加到了1978年的9.6億人,使中國儲備了巨量健康的勞動力。1991年前蘇聯解體,冷戰結束;1992年小平南巡,中國大力對外開放。恰逢全球信息化革命方興未艾,隨著ERP等遠程信息管理手段的推廣,跨國公司跨地域管理能力大大增強,同時石油等價格非常廉價,1994年僅每桶14美元。這使得歐美將製造業向外轉移成為可能,因為中國勞動力充沛而廉價,珠三角農民工月薪曾長達20年被壓在1000元以下,而且不必提供養老醫療等社會保障,資本基本無需投入改善勞動環境。這給資方提供了巨大的利潤空間。
1997-1998的亞洲金融危機進一步強化了中國的世界工廠地位,東南亞的國家飽受重創,中國因為人民幣固定匯率,資本項目未開放而受衝擊較小,其穩定的社會政治環境令中國製造業產業集群更具競爭優勢。
第二次浪潮是由人民幣升值所引發的資產泡沫狂潮。2005年中國發生了兩件大事:一是人民幣開始單邊升值,二是股權分置改革。前者意味著投機人民幣升值的無風險套利機會,由於中國抓住世界工廠機遇,生產力不斷提高,人民幣內在價值增強,而長期固定匯率下,人民幣的確被低估,這對國際熱錢產生了巨大誘惑;後者意味著中國股市基本與國際市場接軌,成為國際熱錢可投資的市場。於是乎國際熱錢和海外華人資本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地湧入中國,先是在2007年10月將A股上證指數推高到6124點的巔峰;再把樓市推到了2010年底的天高。
然而,時至今日,當年推動中國經濟高速增長的因素,均已在走向衰退或反面。
從世界工廠效應而言:
1,中國人口紅利盛極而衰,1979年的獨生子女已經33歲了,即按大學畢業21歲算,獨生子女已經進入工作10年了。與以前的勞動力是天壤之別;
2,跨國公司早已渡過投入期,每年開始向外轉移大量的利潤;
3,人民幣大幅升值了32%,中國製造的貨幣成本大幅攀升;
4,資源由原來國內的廉價提供到不得不使用國際高價資源。石油最為典型,1996年中國變成淨進口國,現在57%的石油靠高價進口,100美元的油價已經很平常;
5,美國國策改變,開始鼓勵跨國公司回流美國或美洲,力推再工業化戰略。即使在亞洲也努力尋找對中國的進口替代。
6,全球貿易保護升級,東亞政治局勢不再安然無恙。
資產泡沫的負面效應如今也全盤凸顯。在股市和樓市的大博弈中,由於中國企業家和投資者,他們以前並沒有與國際投資者同臺競爭的經驗和能力,在股市10萬億計的財富再分配中,在樓市100萬億元計的財富再分配中,均成為輸家,不僅將過去20-30年的財富積累基本虧在其中,更將未來20-30年的預期勞動收入深深套在樓市泡沫中。同時,樓市的大幅攀升也推高了製造業的成本,讓中國企業更難以負荷。
與此同時,政府在長期的繁榮週期中,逐漸擴大了財政胃口,以制定規則和手握分配權的優勢,財政收入的增幅連續多年2倍於GDP的增長,加上國有企業在金融和資源的壟斷,都成為中國製造業不可承受之重。
一言以蔽之,中國過去20年的高速增長的動力機制均已盛極而衰,正面效應正陸續轉為負面效應,即在舊動力機制快速衰退,在新動力機制未能再造之前,中國經濟只能是繼續探底,近期也只是很短反彈後,將加速探底。
決定中國經濟探底有多深的外部重要因素是——美國競爭力再造的速度成果。中國上一輪的大機遇,與911事件後,美國共和黨小布希政府,在石油軍火寡頭的誘導下,將戰略矛頭指向中東石油,從而陷入伊拉克和阿富汗泥沼有關,這讓美國債臺高筑,同時在國內放任虛擬金融創新,結果誘發了2008年的美國金融危機。那時在中美兩大國的競爭天平上,第一次傾斜向了中國。
但是,中國並沒有抓住這次機遇,進行高新科技創新的產業升級,以應對未來勞動力不足的問題;也未能大力推進環保循環經濟,以降低對海外資源依賴;更未能乘國際2008年國際商品資產價格大跌而購買海外優質資產,結果以中央四萬億帶動全國18萬億元大興土木,推起了一個把所有剛需者,也把中國壓的喘不過氣來的巨大樓市泡沫。
與此同時,美國卻在民主黨歐巴馬政府的領導下,努力地進行競爭力再造:先是穩定了美國金融系統;其後幫助大企業撇掉壞賬;通過QE1-3,同時打擊歐元,推動熱錢回流壓低資金價格;通過油頁岩開發技術和支持新能源壓低能源價格;通過加大針對中國的貿易保護,為美國再工業化創造條件。即在中國競爭力持續惡化時,美國競爭力在上升。當然這並不意味著美國沒有問題了,西方文明的根本性難題——金融寡頭利益擴張與選民福利擴張的衝突仍未能解決,它的巨大的虛擬金融泡沫仍將一直是「達摩克利特」之劍。因此,其即使是復興也是一個階段性小復興。
很顯然,未來幾年中國經濟的困難要比美國更大的多,同時東亞地緣政治危機,也會讓熱錢如驚弓之鳥大規模撤離東亞,從而使中國的問題,如同潮水退卻後那樣,在海灘上顯得更加突兀。在未來幾年,人民幣兌美元將迎來一個中長期貶值週期。
中國還有應對方法嗎?有的,那就要競爭力再造。這至少包括如下幾個方面:
1,政治體制改革,自上而下的機構精簡和自下而上的擴大民主,以大大降低行政成本;
2,合理分配土地和資源財富,大部分轉入社會保障體系中;
3,凡是市場能做好的都交給市場,激發民間創造活力,特別是金融向民間開放尤其重要;
4,A股徹底扭轉「利益輸送市」,變成真正優化配置資源的財富成長市,激勵高新科技、新能源和環保循環經濟。此外,遏制汽車等高耗能工業,大大降低對外部資源的依賴等等。
坦率地說,從現實的困境到實現競爭力再造,將是極為艱鉅的挑戰,這首先需要形成一個開明的領導權威,以推動變革。
換言之,即便一切配合到位,變革能夠有條不紊地進行,中國也至少需要5-6年才能初步競爭力再造。
即至少未來5年中,中國人要做好過苦日子的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