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日,香港立法會否決彈劾特首議案翌日,新任香港中聯辦主任張曉明上任三星期首次公開露面,主動表示「西環不治港,但西環要盡職」,揚言將會做好「準確地向中央反映香港情況、認真執行中央對港政策、支持特區政府、廣交朋友」四大職務,並且在上任初期都會「只帶耳朵不張口」,多聽少說。他說自己「是一個講原則,但也是一個與人為善、易於溝通的人」。他勉勵年輕人要「識大勢、明大義、講大局」,體會到現在是「中國人倍感自豪的大時代」,國力強大,史無前例。他還創造兩個奇特詞彙:眼睛看到的地方叫「視線」,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叫「眼光」,視線決定現在,眼光決定未來,相信香港年輕人都有眼光。他否認中央要撤換特首,形容這是「無稽之談,可以休矣」,重申中共中央充分肯定梁振英施政表現。民協議員馮檢基認為張曉明是「講道理和邏輯的人」,今後香港民主派爭取普選,必須要「以道理說服中央」。
其實,許多香港人也是講究原則,與人為善,易於溝通,識大勢,明大義,講大局,但我們「既帶耳朵也張口」,看得到的劉霞被軟禁事實就是我們的「視線」,看不到的李旺陽被殺害過程、中共高官的境外金錢遊戲都是我們的「眼光」。正因為有了一雙雙泛淚的「眼光」,港人無法「倍感自豪」,只是「倍感憤怒」,深感張曉明的言論才是真正的「無稽之談,可以休矣」。至於馮檢基說張曉明「講道理和邏輯」,難道西環真的「不治港」嗎?現在還要妄想以道理足以說服不講道理的中央,要講的道理不是早已講透了嗎?
以最近的《南方週末》事件為例,按照張曉明的特異邏輯,內地記者抗議宣傳部門,就是「不識大勢、不明大義、不講大局」,「有視線而無眼光」,沒有為中國「倍感自豪」。然而,臺灣藝人伊能靜顯然不認同這套「自豪邏輯」。她身為臺灣「二二八慘案」家屬,深知自由可貴,不管會否損害自己在內地的演藝事業,毅然在新浪微博上公開聲援《南方週末》和批評《環球時報》,並且配發一張後者的舊評截圖《媒體應是國家利益的看門狗》,諷刺《環球時報》,網上瘋傳,留言被刪,再被喝茶。回看她的留言,真讓人感動:「末世的警鐘響起,我卻已看不見敲鐘人,他早已墜落,只因遙遠南方離去後的黑暗。」「不要相信你的眼睛,因為事實已被拼貼。不要聽信你的耳朵,因為聲音已被遮蔽。不要吶喊你的不公,因為公平需要奇蹟。不要質問真相,因為真相面目模糊。」「你的暴怒,讓我懂得自己正確。你的掩飾,讓我相信自己正直。你的瘋狂,讓我看見自己清醒。你的殺戮,讓我知道自己活著。」「他們只是希望轉移,讓你遺忘你原來想爭取的,所以記著,留著你的腦,只為真理沉思。」鏗鏘有力,感人肺腑。有稽之談,豈可休矣。
伊能靜所擁抱的是自尊,不是自豪;所嚮往的是自由,不是大局;所追求的是公義,不是官威。不管張曉明官位有多高,卻比不上一位在內地為口奔馳的臺灣藝人。價值層次不同也。這是名利與良知的對決,也是落後與文明的抉擇。
二○一三年一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