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覺得中國改革的春天已經來到,或者「習李新政」已成定局,那就是對中國國情缺乏常識性瞭解。事實上,我們必須清醒認識到,中國體制內頑固勢力六十四年來一直佔有居絕對優勢,保守、專制是體制內大多數人的立場,是權力集團的本色,這是由中國社會現行制度之惡與人性之罪所決定的。而相應的體制內開明勢力,即努力想使中國走向法治、民主的勢力卻一直處於劣勢,處於在懸崖上行走,在夾縫中生存的險境。並且從歷史來看,當中國陷入深度困境,甚至瀕臨崩潰之時,開明改革勢力常常被體制推出來解困救急,而一旦形勢好轉或者社會面臨歷史性劇變之時,中國體制內開明勢力就總是被頑固勢力所夾擊,並且每每以開明改革勢力承擔頑固勢力所加之的「罪責」而告終,以致使中國開明改革派在中國當代歷史上屢屢成為頑固勢力藉以祭刀的工具,扮演著歷史性悲劇的角色。
隨著中共十八大召開,中國領導集團的換屆,中國社會民眾及知識界對新領導生發出許多期許。從習近平先生人性化的講話,對憲法的尊崇,對憲法實施的強調,對「中國夢」的藍圖構想和象徵改革的「南巡」之旅,以及最近對廢止勞教所作出的努力,對「南方週末事件」所作出的軟性處理,都釋放出一些寬鬆、寬容氣息,都給久已沉寂甚至絕望的中國民間播撒下些許希望,點燃著星星信心之火。然而這一切是否就能證明中國開明之帆已經揚起,改革之程已經起步?
事實顯然不容這麼樂觀!我們只要對近幾十年來的中國歷史稍作回望,就會發現昨天貴為一國在任總理的溫家寶先生對尊嚴、公平、正義的呼求,對法治、民主、平等是人類共同認識成果的定性,一直遭到體制內瘋狂的攻擊。不僅溫家寶先生的許多發言無法見諸報端,他還被頑固勢力罵為體制內自由化的代表,進而遭到一批頑固保守勢力的聯名要求罷免。更奇怪的是這些夾擊一國在任總理的活動,公然在國內網路上開展,而中國一向叫囂要對社會不穩定因素「消滅於萌芽狀態」的政法系統,卻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二十四年前,當中國以學生為代表的民主運動在全國展開時,所提出的「反腐敗,要民主,爭人權」的口號,並沒有成為中國走向民主法治的契機,相反卻以開明改革派代表趙紫陽下臺,體制內開明改革勢力被清洗,中國從此急速滑入權貴資本主義深淵而告終。二十六年前,中國統治集團中開明派代表胡耀邦,在起自安徽合肥中國科技大學學生上街,後漫延至上海、北京的「86民主」潮中,也沒有贏得進一步推進改革,爭取開明時代到來的機會,而是導致了總書記被廢黜。這一批在中國文革之後,中國社會面臨民不聊生的崩潰邊緣而被推出的以胡耀邦、趙紫陽、習仲勛等為代表的中共體制內改革開明人物,最後都沒能逃過被整治夾擊而黯然離世的命運。這些開明改革者事實都成為了統治集團中頑固勢力維護現統治模式而阻止中國走向民主法治的祭品。
更遠一點,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共體制不僅在反右中將章伯鈞、羅隆基、彭文應、儲安平、陳仁炳等有現代民主意識的民主人士清除,而且將大批中共體制內敢於批評中共的,試圖履行對權力監督的,具有民主開明意識的人打成右派。1962年,中共黨內開明派代表習仲勛因小說《劉志丹》被打成反黨集團,1968年有民生意識的劉少奇被打成「叛徒、內奸、公賊」,再後來鄧小平也難逃被打成走資派的命運。
可見,六十多年來,中國社會體制內改革開明勢力從來沒有取得過主導地位,就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改革,不僅中途有反精神污染、反自由化的浪潮,而且最終以開明改革勢力被全面清算而結局。應該說1989年之後,中國以權貴主導的拋開政治改革的畸形經濟改革,就是一場掠奪搜刮國財民脂的運動。體制內頑固勢力假借起了改革勢力的旗號,通過權力與金錢的結合,固化著中國的專制統治。
歷史流轉到今天,中國社會各種矛盾已經激化,每年數以千萬計的上訪群體,數十萬起的群體事件,再次證明中國社會到了不改革無以為繼的地步。這個時候,一批有改革意識,有開明情懷的人被歷史性地推到了前臺。但是,這絕不是說中共統治集團已經走向了一個開明改革的時代。
雖然今天習李沒有受到當年胡溫那麼大的來自頑固守舊勢力的掣肘,但是絕不意味開明改革就可以順風順水揚帆遠航。近日南周事件中,網路流傳出廣東省委宣傳部部長庹震放言說現總書記能坐滿一屆就不錯了,這話雖然難查實據,但是瞭解中國體制內特點的就不難判斷,這絕非虛言,這應該是代表著體制內一大批人的認識或詛咒。中國體制性頑固勢力對於一切的改革,顯然有著天然的牴觸甚至仇視。他們現在習慣了體制性優越,他們雖然仍自稱摸著石頭卻已經不願意過河了,他們需要這種混合不明的體制保障他們利益的最大化。所以,對於一切想改變現狀的努力他們有著本能的反感。因此,這種抵制改變現狀的努力不僅來自高層,也廣泛存在於庹震這種中層,同時也普遍存在於基層。這種頑固保持現狀的勢力,是中國體制內絕對的優勢,這是一個社會統治集團由信仰組織蛻化為利益組織後的必然結果。
記得不久前有一次我在縣城跟一幫科員級的小吏吃飯,食間他們除了滿口金錢與女色,根本就沒有其他語言。當我提及到最新中央一些民生政策時,他們居然像聽天書,不僅茫然不知,而且還一臉不屑,甚至還說那與我們有什麼關係?他們中央管不到我們?在這縣城縣委書記是老大。我們發財陞官都與他們中央無關。他們不會聽我們的,我們也不會聽他們的。改革,改革,讓我們有錢有女人有酒,什麼都好說,否則去他媽的----。聽到這些小吏們不堪入耳的言語,看著他們滿臉陶醉於錢色的神情,我在極度憎惡的同時也深感中國改革面對這麼個糜爛到根須的官僚體制,任何向人類良性美好方向的努力,可能都將被這個體制系統性全局性抵制。因為這個官僚體制已經喪失了起碼的價值準則,完全伴隨著人欲邪惡,要想扭轉真是太難了!
從體制內中層庹震放言,到邊遠基層縣城小吏撒野,以及曾經流傳質問記者是「站在黨一邊,還是人民一邊」,無不彰顯著這個體制性頑固勢力與民為敵,以任何試圖改變現狀的開明改革為敵的現實。也由此可見,阻止改革的不僅是權力之上的「太上皇」,是光緒頭上的「慈禧」,還有遍佈全國的「辮子軍」,而同樣封堵開明改革之聲傳不出中南海的,也不僅有前朝遺老,弄權「慶父」,還有遍佈全國城鎮山鄉的各級機構的走足小吏。這個販養貪腐,滋生酷吏的體制,有太多寄生於其上的蛀蟲需要它保持現狀。所以判斷中國頑固勢力絕不可只將眼光盯著是否還有「太上皇」,其實那些走足小吏的價值趨向在一定程度更代表體制性開明或保守的生態力量。
今天,即使習李有著開明改革之宏願,但在幾十年體制性結成的權貴頑固勢力面前,依舊是舉步維艱,很難有所作為。如何掙脫體制性捆綁,或者避免成為頑固勢力刀祭命運,顯然必須跳出體制性自我改良的窠臼,需要藉助於體制外民間的力量,如果體制內改革開明勢力不能與體制外民間力量(公民社會)有機結合,良性互動,開明改革就無力量依靠,就沒有立足之地,勢必會成為「假大空」的代表,最終難逃被扼殺的命運。
2013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