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有些地方流行玩骨董,不過所謂之玩,其實多半亦是為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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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初識骨董
我對骨董的認識,大約在三十年前。除了大清的銀圓、民國的銅幣,印象猶深的是金葉子,那是我花了當時的三元錢買的;此外還有一個半瘋的人在地攤上賣玉,現在想來,他的玉有可能多是正品,因為在當時尚沒有仿品的可能;記得他一塊玉賣八十多塊錢,這在當時已經是一個很高的價位了。
大約十幾年前,我重新對骨董發生了興趣──最初是在地攤喜歡上一個海水龍紋的花瓶,當初以為是真的東西,欣欣然地高興了好一段時間,後來才知道是仿的,因為不多久我又看見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東西。有一天我路過一家叫博古齋的骨董店,老闆正拿著一個花瓶在議價,賣貨的要三千元。我站在旁邊好奇地看,花瓶畫的是一個婦女與一棵桃樹,畫意饒富古態,底款是乾隆年制。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好的瓷器,此後,我也開始買一些東西,譬如象牙香爐之類、盛茶葉的黑釉碗,還有密宗的金剛薩埵像;但都是假的,浪費了不少錢。後來有一段相當長的時間我不買什麼東西。但是當時我也曾見過一些個青銅器,造型很特殊,還有翡翠玉爐,要價都很高,只可惜那時我並不識貨。
吃過珂羅版虧,頓悟鑑賞底蘊
過了十年,我才又開始對骨董有了些興致,不過境界還是很幼稚。當時我因為剛從中共的監獄出來,聽母親說為了救我,家裡花了不少錢,因此希望能在這方面發點財。我藉口一萬塊買了一些自己以為的正品,包括幾張畫,如明郭詡的高士圖、李因的花鳥、陳老蓮的人物、張大千的敦煌觀音像等等。我以為會值好幾十萬,有一天我才知道這只是珂羅版,是複製品而已,差點氣得吐血。後來我終於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幼稚的錯誤:看畫只是看它的畫工、所謂的氣韻。不過吃過這個虧後,我突然有種頓悟的感覺,之前的種種經歷在這個階段一下來了個五燈會元,我的鑑賞境界突然提高許多,明白了其中不可言喻的微妙底蘊。
鑑賞骨董得具備豐富學識
鑑賞骨董,其實不是一件神秘的事,不過的確跟人的學識有關係。譬如我們看瓷器,不能單從所謂的釉光入手,必須看畫工與上面的題款,這就必須具備相當的學識與書法、繪畫的功底。另外一方面,凡是好的東西,於古人而言,自然與神仙有關係,所以能表現出較高尚的道德:譬如一張明畫,所繪的人物,其眉目精神必然有道家氣息在裡面,而反映出的這個道家氣息是豐贍的,不若現代人為的營造。如果我們讀很多古書,自然就能品出它的味道,而現代的眾多偽作,根本就體現不出這一點;另外還得具備一些基本的宗教、民俗、歷史方面的知識,我曾見一個不太怎麼有錢的朋友,花了幾萬塊買了一個木製的筆筒,雖然我對木器不在行,但一看就知道是現代的贗品,為什麼呢?因為古代並沒有什麼童趣圖之類的說法,應該叫嬰戲圖。可他老兄卻是按明代的東西高價買的。
據說現在中國出現了一些大的元青花,我甚有疑問,因為這些東西是不好保留的,除非是埋在地底下。如果是傳世而來的,這麼大的東西是如何逃過中共文革之劫的?而字畫就有這個可能,因為好收藏。我前幾年去北京故宮博物館,沒有看見以前清宮藏的字畫,感到非常遺憾;在一般的骨董店裡也沒有什麼好的東西。當然,也有例外的,比如我前年花了三千元購得的民國珂羅版的《小萬柳堂明清扇面》幾本,現在竟已不多。據說俞平伯也藏過。還有我在一個店裡見過的一張絹本的元畫,畫風高古,境界蒼茫,殆亦為現代不易多見的珍品。
儼然奉持先聖幽居之古人
我在中學時代讀李清照的《金石錄後序》,心裏甚是欣慕其夫妻的諸寶奇貨,也為其毀於金人的兵鋒而可惜。每於風雨茅廬之中摩挲那些老器物,與古人神交,也是人生一大樂事。譬如我之飲茶,喜歡用老的茶具,有人說不衛生,我不理會;我曾有個紫砂,裡面還有些許前人留下來的茶垢,這在某些人看來未免覺得有些髒,但每在書房獨處,沏上一壺鐵觀音,正有說不出的感覺,宛然外面有疏疏鬆林,而我儼然一奉持先聖幽居獨處之古人也。
今我說骨董,其實骨董在以前叫骨董,而且字畫也不在裡面,現代的人把字畫也叫骨董了。但於現在的我而言,喜歡那些三代的禮器、明代的五彩、佛道兩家的法物,也算是和合歷代諸仙與賢者的一個表現。我也甚希望妙器通靈,這自然是中共底下那些連大明臺閣體都不認識的偽骨董家們所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