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夢,誰的夢?
當下,從廟堂至江湖,皆言中國夢。習近平在十八大結束不久,即在參觀國家博物館時,稱大國復興,乃是中國夢,而在兩會閉幕式上,習近平再次強調中國夢,稱這是所有中國人的夢。
理想與現實,往往總差一步。
「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這個由魯迅的名言所改造的名句,充分說明瞭在當下中國,權貴階層已經獨霸一切社會資源。而所有中國人的夢,也將變成部分權貴階層「做自己的夢,讓別人無夢可做」。
「美國夢」的存在。激勵了一代又一代的美國人,為此造就了一個開放博大而又雄渾的國家。從洛克菲勒到蓋茨,商業精英都靠自己的努力創造了巨大的財富。在政治領域,出身貧困的林肯,成為美國最偉大的總統之一,少數裔的歐巴馬、駱家輝亦登上了政治舞臺。
「美國夢」的最大魅力,不僅是造就了一大批成功的精英,更在於使民眾相信成功和財富,來自勤奮和努力,鼓勵他們保持對未來的希望。縱使今日是屌絲,未來亦值得憧憬。正如華裔NBA運動員林書豪,昨天在球隊做替補都岌岌可危,睡在隊友家的沙發上彷徨傷感,明日就可能爆發,成為「林瘋狂」,創造屬於自己的傳奇。
改革開放初期,中國社會曾經激發出巨大的活力與生機。無論是在火車站密密麻麻的民工,還是通過上大學改變自己命運的新興知識精英,皆相信通過公平與努力,可以獲得更為美好的未來。中國夢被寄託了無限了希望,承載了一代人的光榮與夢想。
然而,事情正在起變化。
在中國,極少數家庭佔有絕大多數的國民財富。財富集中度超過了而美國、日本財富的過度集中,使一般民眾在財富上的成功希望變得日益渺茫。
更為嚴重的是,在財富嚴重分化的同時,社會的公平性日益被懷疑。在中國3000多個財富超過1億的家庭中,竟然有2900多戶有各種背景。比例之高,觸目驚心。當財富的來源不再取決於自身努力,而是取決於出身、特權等因素時,民眾仇富的本質,乃是對於社會不公、機會不均的絕望乃至仇恨。
特權階層與豪強勢力的崛起,對於中國社會造成了擠壓,而且在社會管理,人才成長領域,對於中國造成了嚴重阻礙。
由此,首先在經濟領域,豪強勢力惡化了中國的經濟危機。
本次經濟困局,某種意義上乃是經濟結構不合理造成,這種不合理,有兩個方面。一是,主體的的經濟力量,集中在鐵工基、地產等領域,而大眾製造缺血。這些領域往往是官辦企業,可謂權力的嫡親,地產企業眾所周知,與權力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乃是權力的表親。
壟斷產業和地產行業的膨脹,嚴重擠壓了實業的生存空間,造成了經濟結構的畸形。
其二是,官辦企業與民辦企業,存在著身份的嚴重不平等。
眾多周知。近幾年一些官辦企業強勢收購效益非常好的民營企業,迫使民營企業在鋼鐵,航空等領域退出。 其實,這種因為官辦企業的擠壓而倒閉的情況,在更多領域均已出現。
朱鎔基主導的國有企業改革,其中一個核心,就是國有企業在非戰略性領域退出,特別是在競爭性產業領域。但是,最近幾年的情況卻相反,很多本來已經退出的領域,國有企業重新進入,很多本來對民營企業開放的領域,重新封閉,如航空和鋼鐵,煤炭,民營企業接近全軍覆沒,很多不該進入的領域,卻瘋狂進入,如地產,眾多央企都成為各地的地王,不務正業,與民爭利。
官辦企業的生存空間急劇擴張,使很多民營企業失去生路,生存空間越來越小,最近中國民營企業的倒閉潮,某種意義上,就是因為空間不夠,很多產業不能碰,需要的資金沒有來源,創業環境惡化等。溫州之亂,就是投入1000個億也沒有用,唯有開放金融才有效。
在社會領域,權貴與豪強亦擠佔了大眾的生存空間
與經濟領域對於民營企業的擠壓相關的,是在社會領域,豪強勢力對於大眾生存空間的擠壓。造成了階層的固化。
中國社科院社會所發布的研究報告稱,我國中間層只佔人口的23%,遠低於發達國家70%左右的比重。
最危險的是,正如經濟學家王小魯所說,中國形成了一種「新底層階層」,所謂「新底層社會」,包括失地農民、被拆遷的城市居民以及不能充分就業的大學生群體,還有因為高房價墜落的「城市中產」、體制外知識份子,加上傳統意義上的農民、農民工、下崗失業工人,組成龐大而複雜的底層社會。
而既得利益階層一直非常模糊,其實,細究起來,也就三大勢力,其一是政府官員,其二就是傳統的「企事業單位」人員,也就是壟管官辦企業,以及事業單位從業人員,其三就是與權力有千絲萬縷聯繫的產業,如地產行業,煤炭等資源性行業,其創辦人必須有極廣的政府人脈。此外,就是有一定經濟實力和社會影響力後,被逐步吸納到「體制內」的勢力,如各地的政協委員,往往多是知名企業家,他們相當於被招安。
其實,階層的分野,各個國家都有,但是,最重要的是,各個階層,應該能夠自由流動,中國最大的問題,就是階層逐步固化,縱向流動日益困難。
在社會管理方面,「新底層階層」被排斥在社會管理事務之外,不要說決定社會事務,就是想投票決定自己喜歡的歌手,也被禁止——湖南衛視等眾多選秀節目,因為仿效普選模式而被叫停,豪強階層,不希望底層階層分享和參與社會事務的治理,壟斷了中國的國家治權。使「民治」落空。
在就業方面,「拼爹」替代了拼能力。中國各級政府和國有壟斷企業在選拔官員和聘用僱員時,這種現象尤其明顯。官員後代更容易成為官員,窮人的後代繼續做窮人,這種趨勢越來越明顯。「三代人都在民航、一家人全干電力」並非戲言。
中國社科院一份名為《當代中國社會流動》研究報告表明,父輩具有社會資本的那些人比一般人更易於成為幹部。在父親受教育程度這個自變數固定的情況下,幹部子女成為幹部的機會,是非幹部子女的2倍多。
而據調查,二代農民工,其父母幾乎都是農民或農民工,只有極個別曾是鄉鎮幹部或鄉村教師醫生等公職人員。
伴隨官二代出現的,就是窮二代,大都市不僅是豪強的樂園,亦是造就蟻族的土壤。代際遺傳逐步加強,曾經被橫掃的「血統論」沉渣泛起。
在知識文化方面,資源亦開始傾斜。
目前,各個大學,來自農村的生源日益減少,北大和清華,來自農村的生源之佔15%,城市生源高達85%,而事實上,農業人口與城市人口基本對等。同時,很多官員子女,通過各種特權,獲得加分或者特招機會。在知識經濟時代,擁有知識被賦予了改變命運的使命,但是,在起點上,公平已經嚴重失衡。
最關鍵的是,知識改變命運這一信念本身已經坍塌。
以前,一個貧困的家庭,可能因為一個人考上大學,就實現了鯉魚跳龍門,而現在,大學生就業渠道不暢。,下層階層的子女通過教育實現向上流動的成本越來越高,動力越來越小。畢業於武漢大學的的楊元元自殺,畢業於北京大學的陸步軒賣肉,就是對「知識就是力量」最後的絕望。
豪強勢力對於中國最嚴重的危害,還是破壞了中國夢,造成了全民的理想與信心的喪失。
中國目前存在洶湧的移民潮,很大程度上根源於此。
富人動向,可以成為觀察中國社會動態的風向標。富人和名人移民的出現,值得深思。 某種意義上說,富有階層是中國的夾生飯,既有成為豪強的基礎,但是由於制度的缺失,又時刻有被權力巨獸所傷的危險。一度貴為中國首富的宗慶後,擁有美國綠卡,曾經收到過鄧小平親筆信的天皇巨星李連杰,也是在移民新加坡才得安心。
如非缺少安全感,他們何以移民,離開造就他們成功的故國?根本原因,還是夢想破滅。
中層和部分上層人士可以通過移民,來實現安全著陸。但是,底層民眾卻不行。在中國夢的破滅之後,底層民眾,不少也陷入瘋狂之中,傳銷的邪火難以止息,根源就在於此。
絕望情緒蔓延整個社會之時,必然影響到年輕一代的未來選擇。部分底層年輕精英投身傳銷,「中國夢」的危機,使他們不再相信勤勞和奮鬥可以創造未來,而是寄希望於一夜暴富,於是投機、貪婪由然而生。大學生富有現代知識,容易很快成為領袖與骨幹。而非法傳銷在中國流行了十幾年,也被批判了十幾年,作為大學生,理應洞察其危害。明知邪路,卻偏要賭,這種微妙的心態,極為值得關注。
當天使不再拯救大眾的時候,那些具有野心和才幹的人,往往便將命運抵押給魔鬼。歷朝歷代埋葬王朝的領頭人,往往不是報國無門的落魄才子,就是被裁撤後無路可走的退伍軍人,黃巢闖王,皆為同類。此中真意,值得深思。
沒有安全感的不僅僅是中產和底層民眾,當中國夢的破滅,整個社會將處於不安全感中,豪強階層亦將因為對於未來的恐懼,更為拒絕改革。階層固化更為嚴重,進一步惡化社會環境,造成惡性循環。全體國民如坐火山,不知何時爆發。長久以來,將戕害全社會的信心。
欲復興大國,必先再造中國夢。為長久之計,則中國急需抑制權貴,伸張民權,造就普遍之平等,鑄就普遍之希望。在政治領域,削弱官權,還權於民,在經濟領域,抑制壟斷,扶助民營,在社會文化領域,開放管制,成就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