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4年04月17日訊】母親告訴我,我們農村老家院子的一位鄰居,到縣城買了一套房子,五十萬一次付清。聽到這話,我的心情很複雜。買房的不是有錢人。他大約在二十五年前,二十歲左右,離開家鄉,去廣東打工,屬於偏後一點的第一代民工。這五十萬,大致是他的全部積蓄。
用人生最寶貴,最富有勞動力的二十五年歲月,背井離鄉的勞動,換得了五十萬,換得了縣城的一套毛坯房。這一段「城鎮化」的道路,走得多麼艱辛。但是,縣城買房的許多老鄉都是這麼走來的。縣城的房價已經到了五千元一平米,除了縣城的某些人擁有多套房,大多是這樣的勞動人民這樣艱難地買下的。
他們期待著用這樣的房子在縣城養老。但他們沒有養老金,或者有微乎其微的,差不多等於名義上的,跟國家職工,跟城鎮原住居民不可比的,實際上不一定靠不住的養老金。可以想見,他們的老年如果住在縣城,生活會怎麼樣。當然,這是後話了。另一種情況是,他們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入主縣城而買的一張門票。許多農村孩子要結婚,可能舉男女雙方兩家之力,在縣城買一套房,作為對未來的美好祝福。長期以來,由於農民地位的絕對低下,使得逃出農村,已經是幾代農民的中國夢了。
他們無力追問,在自己的土地上,到目前這樣勞動力短缺的時候,使用合格的國家標準,建一平方房子,也只需要一千元多一點,卻為什麼到了政府規劃的地方建築的房子,就要五千一平米呢?他們只能被艱難的世道拽著走。買房子,別多想。就這樣,他們把自己的一生,獻給了縣城的幾個冷冰冰的鋼筋混泥土格子。這是我們這個時代最悲哀,最廉價的血汗。我們應該記住他們的血汗,我們應該記住那多出的四千元,那多出的五分之四的房價都是如何產生,又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們記住,我們這個時代為什麼這樣繁榮,又這樣貧困。
我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腦子裡顯示著我的在縣城置辦了不動產的鄰居的少年時代的樣子,又想著他二十多年艱苦勞動後的面容。我能說這中間就連接著一套房子嗎?我不能否認這中間也有屬於底層勞動人民的歡樂。但是,我不得不說,那種勞動是太艱辛太粗礪了。
我以前在廣東工作的時候,多次抽時間去看在那些地方「建設祖國」的鄉親,祖國的那些地方,確實比家鄉富裕。每一次我都很有感觸。這些都不堪細說了。總的說來,人的一生不應該這樣度過,這樣背井離鄉,骨肉分離,而又缺乏勞保地勞動。尤其是比起他們的勞動所支撐起來的權貴們的生活來說,是太不公道了。
最悲哀的是,在他們拚命勞動和積蓄的年代裡,房價抑或說入主縣城的門檻,正在飛速地上漲。不知道有多少人沒有追上這道上升的門檻,而跌倒這條鋪滿血汗的道路上。當年,他們踏上異鄉的打工路的時候,縣城還沒有商品房。十多年前,跟這套五十萬一樣大小的房子,不到三萬可以買到。上漲了十五倍以上。如果那時他有三萬塊錢,那麼,他這十多年等於是白白地勞動了。他就這樣,以勞動的一生,終被剝光了進城。在二十年前,在沒有踏上這條幾家歡樂幾家愁的道路的時候,有誰會想到房價會如此地貪婪?是誰潛伏在房子的背後吸吮著勞動者的血汗?政府、銀行、房地產商和手握大權的官員們之間,是如何分配巨額利益的?
很明顯地,所謂超常規發展,如果不壓倒一部分人的利益,另一部分人的利益便不可能超出常規。隔縣城遠,不在建設用地區劃的農民,可以選擇「不城鎮化」。但是,如果你恰好在政府規劃的建設用地區域,那便由不得你了。
下面這個故事也有普遍意義:縣城邊上的幾個村在二十多年前被告知在縣城規劃區內,村民不得興建和加蓋住房,原有戶口不得增加。但是,二十多年來,這裡還沒有成為新縣城。村裡的新出生的孩子又到結婚生子的年齡了,還是二十多年前的農家房子。姑娘捨不得嫁出去,外村男青年入贅也落不了戶。但縣城擴張的風聲一年緊似一年,以至不准擅自建房的禁令越來越嚴,進村的道路加了一道拉桿,不准建材運進。而在這期間,縣城的房價漲離譜了。如果村民不是在這期間想辦法掙脫了上述約束(政府的禁令總不是絕對的,相當多的人「自謀出路」了),不僅自己一代,下一代也沒有房住了。
對於農民來說,無論多麼貴的房子,總算可以花錢進城,擺脫農民的胎記了。而且房子是一個實物呀,管它幾十年產權呢。回想八十年代後期,有過這麼一陣風潮:農民花成千上萬元,縣城什麼都不用給他,只給一紙戶口就行了。而當時國家的大趨勢是正在放鬆管制,縣城的戶口已經不值錢了。全國的許多縣城卻抓住時機賣戶口,瘋狂斂財。想想那時的戶口價格是多麼昂貴?那時,縣城偶有公房轉移,居民住房交割,也就三五千塊錢!但現在好,好歹,這一次,農民進城了。設想幾十年後,下一代,最多再下一代,買進城的居民和原居民,都是平等的居民了。而對城鎮進程的利益上游階層來說,中國還有一半人以上的農民戶口,意味著還有足夠的血汗去筑就多年的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