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真是亂了套,說真話的人,卑瑣得像個小人,而說假話的人,一本正經得像個君子。
說假話的人,在大庭廣眾之中,堂而皇之長篇累牘地說假話,面不改色心不跳,好像是在為這個世界主持公道;而說真話的人,張嘴先矮三分,啟齒要看臉色,說不到幾句,便面紅耳赤,戰戰兢兢,彷彿說下去就會撕破了什麼,而露了餡,傷了心,丟了人。
看起來,說假話的,更像是在說人話,而說真話的,倒像是在說鬼話。這個世界,就這樣在人不人鬼不鬼的錯亂中,由顛覆走向癲狂。
按理說,說假話是個技術活,累活。現在的窘境是,說真話需要技術,說真話比說假話還要累。當然了,這個世界最累的人,恐怕就是那些一陣子說真話,一陣子說假話的人,因為在三真兩假中,他們已經迷失了自己。
假話有兩種表現形式:一種是巧言令色,一種是言不由衷。巧言令色,一般是主動的,或取媚,或誆騙,幹的是阿諛奉承、陰奉陽違、欺上瞞下的事,說話的人帶著強烈的功利目的。
言不由衷,一般是被動的,或人在權柄下委曲求全,或行走江湖間小心設防,不過是為生活所迫而說一些違心的話,為保護自己而說一些善意的謊言,說話的人往往不是出於功利目的,只是出於無奈。
經常說假話的人希望聽到真話,但實際上,他們很難聽到真話。因為,即便是再真的話,在他們懷疑的耳中,也會變為假話。在這些人的心中,他們更願相信: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他們用欺騙別人的方式,最後刁難了自己。
假話是甜美的,溫軟的,柔和的,至少不痛不痒;真話是刺耳的,尖刻的,堅硬的,甚至還一針見血。假話憑藉柔媚與溫情,戰勝了真話的粗糙與冷漠,輕鬆地佔領了人需要體貼的內心。從這個角度上,假話更像是罌粟,越是聽,越讓人迷戀。
假話說好了,會成全了自己。真話說不好,會得罪了別人。所以,說假話的人越來越多了,這個世界,一天天地遠離了真誠和善良,一天天地走向圓滑和世故,一天天地被痛苦地顛覆,然後,又一天天蒼涼地重建。
從長遠看,假話最終贏不了真話。但假話會暫時混淆了視聽,迷亂了判斷,顛倒了是非,錯辨了忠姦,影響了進退。到最後,即使真話贏了,但贏得太苦,或已遍體鱗傷。
假話狂歡的日子裡,要相信,總有真話,像不倒的旗幟,在看不見的角落裡,艱難而孤絕地突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