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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中國2015年12月03日訊】十一月八日,緬甸舉行聯邦議會和各省、邦議會換屆選舉,令全球矚目。因為這不是一次司空見慣的例行選舉,而是緬甸二十五年以來首次由多黨參加的競爭性選舉。緬甸也不是一個以選票論輸贏、依憲法定去留的正常民主國家,而是一個國情極其特殊的「特色」之國:實行軍事獨裁統治已經超過半個世紀,曾經血腥鎮壓愛國民主運動,曾經將民望極高、選舉獲勝的反對黨領袖、諾貝爾和平獎得主長期軟禁,不惜為此揹負國際譴責和制裁。浪子回頭金不換,還權於民,政歸正道,這是人們關注此次緬甸選舉的原因。
這次選舉並不完美。由於軍方預留了四分之一席位,由於若開邦北部的羅辛亞族穆斯林被剝奪了公民權,由於東部緬中邊境地區的少數民族選民因戰事無法行使選舉權,由於執政黨利用其掌控的公共資源或多或少對選民施加了不正當的影響,使得這場選舉按照普世標準來說很難稱作「真普選」。但平心而論,讓我們針對緬甸「特色」而略微降低評判標準,那麼,這次選舉已經相當出色了,基本上稱得上是一次自由、公正的全國性選舉。此「特色」之關鍵在於,此次選舉實在來之不易,它是民間力量鍥而不舍的非暴力抗爭、獨裁政府破釜沉舟的大膽改革所共同取得的政治成果,彌足珍貴,意義非凡。
昂山素姬領導的反對黨全國民主聯盟獲得了壓倒性勝利,攬獲選票近八成,一共獲取八百八十六個央、地議席,其中,在聯邦議會人民院、民族院分別獲得二百五十五席、一百三十五席,在各省、邦議會共獲得四百九十六席。這意味著,即使在緬甸軍方不經選舉委任四分之一席位的情況下,民盟仍然在聯邦上下兩院達到超過半數的絕對優勢地位,已經成為一黨獨大式的國會多數黨;而現行執政黨聯邦鞏固與發展黨在此次選舉中只獲得了人民院三十席、民族院十二席的慘淡成績,在各省、邦議會也只獲得七十六席,從此將在上下兩院、央地兩級淪為不折不扣的少數派。按照緬甸憲法和法律,明年的總統選舉將由人民院、民族院、軍方各提名一位候選人,交兩院議員共同選出,得票高者為總統(另二人為副總統)。鑒於民盟在兩院的絕對多數地位,雖然緬甸憲法刻意排除了昂山素姬出任總統的資格,但總統一職已是民盟囊中物。
這種一邊倒的選舉結果並不出人意料。「天下苦秦久矣」,半個多世紀的軍閥政治已經讓大多數緬甸人民厭惡透頂。出人意料的倒是,緬甸社會從上到下、從贏家到輸家全都心平氣和地輕鬆接受了這一併不輕鬆的選舉結果。執政黨明白宣布敗選,現政府爽快承諾將移交權力,現任總統吳登盛向未來的「太上總統」昂山素姬表示祝賀,這種種情形,在成熟的民主國家十分普通,但是在緬甸這樣一個獨裁國家,卻是政治史上絕無僅有的罕見景觀,是歷史翻開的全新一頁,一點兒也不普通。即便是在中東歐和獨聯體某些個經濟文化遠較緬甸先進的國家,長期執政的獨裁政黨一旦敗選,往往也要經歷一場昏天黑地的「顏色革命」才不得不悻悻然承認失敗,像緬甸軍政府這樣既明白又爽快的敗選者,還真是難能可貴。與二十五年前宣布選舉結果作廢並抓捕勝選反對黨領袖的惡劣行徑相比,緬甸軍政府的政治氣量、緬甸既得利益群體的政治成熟度,都已經大為改觀了。
緬甸能有今日民主改革之歷史性成就,昂山素姬的作用誠然重要,吳登盛的作用尤其可貴。從釋放政治犯,開放輿論與新聞自由,到保障反對黨的權利,組織全國性普選,緬甸吳登盛其實比臺灣蔣經國、蘇聯戈爾巴喬夫、南非德克勒克做得更多。
面對緬甸的民主轉型,美國、日本和周邊各國大都感到欣慰、表示歡迎;雖然嘴上不好直說,但受刺激最強、內心最不爽的,則是中國。鎮壓民主運動、監禁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緬甸政府做過的那些個臭名昭著的壞事,中國政府也都做過,且有過之而無不及;當緬甸軍政府被西方國家冷落、制裁,在國際舞台上無人搭理之時,中國政府曾經慷慨解囊、雪中送炭,給緬甸送去投資項目和經濟及軍事援助,留下了一堆以往只算政治賬、不算經濟賬,如今既無經濟賬、更無政治賬可算的爛尾工程。
不久前還是獨裁陣營裡的難兄難弟,只不過一場選舉,就在緬甸與中國之間拉開了距離、形成了壁壘。緬甸或將從此進入貨真價實的民主國家行列——雖然走向民主的道路上仍然關山阻隔、困難重重,而中國仍將在「中國共產黨領導與人民群眾當家作主有機統一」的泥潭裡苦苦掙扎,不知何時是盡頭;日見稀落的獨裁國傢俱樂部裡又要退出一位親華成員,而美國「亞太再平衡」的棋局裡,或將增加一枚遏華的新棋子。
對中國知識份子來說,則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緬甸普選既令人羨慕,更讓人焦慮。二十世紀許多政治理論家如馬丁‧李普塞特(SeymourMartinLipset)、巴林頓‧摩爾(BarringtonMoore)曾經提出過廣為人知的民主條件理論。李普塞特認為經濟發展是民主化的決定性因素,家庭財富、工業化和城市化程度、國民教育水準與民主化水平正相關;摩爾認為中產階級的形成與壯大是民主化的必要條件,「沒有強大的中產階級,就沒有民主」,然而,拿今日緬甸與中國相比,不管是識字率還是高等教育入學率,也不管是GDP、家庭財富或中產階級規模,緬甸都比中國遠為落後,何以在民主轉型之路上把中國甩在了身後?
人們似乎已經忘了,日本是亞洲第一個君主立憲國,中國才是亞洲第一個民主共和國。其實,早在一百多年前,中國就已經成功舉行過多黨競爭性國會議員選舉。一九一三年初,中華民國第一屆國會實行限制性普選,眾議員由選民直接選舉產生,參議員由省議會間接選舉產生,選舉權的限制條件除男性、年齡二十一歲以上、在選區居住兩年以上之外,主要是財產和學歷限制,納直接稅二元以上或有不動產五百元以上,或小學畢業以上者均有選舉權,被選舉權則要求眾議員二十五歲以上,參議員三十歲以上,蒙藏、華僑應通曉漢語。民國初年政黨林立,人民雖經濟能力、教育程度低下,但選舉氣氛熱烈,選舉過程真實,並不比今日緬甸選舉遜色,更與中共動輒指定唯一候選人或內定選舉結果的假選舉不可同日而語。可惜此種民主景觀乃曇花一現,此後兵連禍結,內戰未停,外戰又起,直到國民政府在國共內戰中全面潰敗,才於一九四七年底匆匆忙忙普選「行憲國大」代表,不久就帶著這批「萬年國代」退守臺灣。中華民國在大陸三十八年,一頭一尾辦了兩場普選,而中共統治中國已六十六年,至今與普選無緣。中國的民主退步,歸咎於中共當局。
在中國的周邊,日本、印度早已建成根深柢固的民主政體;韓國、臺灣的民主轉型已步入鞏固和深化階段;從中華民國獨立出去的蒙古、從前蘇聯分化而來的中亞五國,雖尚未形成穩定運轉的民主體制,但在選舉制度的民主性方面則遠比中國領先;社會主義越南的差額選舉和「黨內民主」也已經走到了中共前面;就連中國西南兩個十分封閉的小王國尼泊爾和不丹,也已經拋棄世襲君主制而實行民主改革。環顧四周,除了朝鮮金家王朝墊底,就只剩下中國這個曾經的亞洲第一民主共和國仍然在專制堡壘裡頑抗固守。
緬甸一詞在古漢語裡的原意是「遙遠的郊區」,此意不僅指地理,更指政治。古代中國一直是東亞秩序的中心,緬甸作為與中國有著較長邊界的鄰國,其與中國的關係並不密切。《大清會典》規定周邊各國向中國朝貢的次數為朝鮮一年四次,琉球和安南(今越南)兩年一次,暹羅(今泰國)三年一次,蘇祿(今屬菲律賓)五年一次,緬甸則是十年一次,顯見中緬關係疏遠,在政治上緬甸頗為邊緣。但今天的情形已經反轉,今天的世界是一個以民主政體和普世價值為中心的世界,緬甸已在向中心靠攏,而中國,則自我邊緣化為自由民主世界之遙遠的郊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