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畫所表達的山水田園詩意境。（圖片來源: Adobe stock）
接續前文：《詩歌的要素與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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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我在《詩歌的要素與欣賞》一文中說了詩的概念，發展和分類，也涉及到了詩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地位，並舉例談了詩歌給人的美感。這次接著說詩。
前文談到了詩的概念，眾說紛紜，不一而足，莫衷一是。因此什麼是詩，不可簡單的下一個公認的定義。為什麼哪？因為它是人們思想，意念的語言或文字的一種表達，它是意識形態的一種外在表現。在古代，詩人的概念，不是一種職業，他們是人類社會的一員，身份複雜，社會地位不同，文化水平不同。同一種事物，不同的人對它的認識不同。在同一個環境中，不同的人的經歷，感受也會不同。由於人的生活經歷實踐不同，所以客觀事物在不同人的思想中的印象也不同。詩人所作的詩是詩人的意念，意境，經驗總結和思想活動的結晶。由於詩它是詩人的情感，意象和語言相結合而產生的作品，所以詩作為一種文化現象也是百花齊放，豐富多彩。
我的前文《詩歌的要素與欣賞》提到了袁枚。他是清朝乾隆至嘉靖年間人，他有一論詩的著作叫《隨園詩話》，在論述了詩人的先天資質和後天的品德修養時，他說「所謂詩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他解釋說「赤子之心即性靈真情」。他認為真情是詩歌的主要審美功能。這些對今人寫詩也有參考價值。但是他的世界觀是反漢學，反理學的，不可取，因為漢學是中國的傳統文化，程朱理學有神傳文化的內涵，不可全盤否定。
前面這番話我對我寫的《詩歌的要素與欣賞》，關於什麼是詩和詩人應具備的素質做點補充。現在接著前文，再舉寫景詩和田園詩的例子。
李白有首七絕《早發白帝城》：「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詩中的白帝城在四川奉節，江陵古時在湖北江寧，唐朝江陵三國時期叫荊州，現在江陵已經與沙市合併為荊沙市。李白這首寫景詩描繪的動畫多美，多麼感人哪，你看，作者早晨坐一小船從高聳入雲的長江邊上白帝城出發，經過驚濤駭浪的長江遄流，行程千里，一天到達下流的江陵，穿過長江三峽只聽得兩邊山上的猿猴啼叫，作者所乘的小船，眨眼已經穿過了萬重山。
王維有首寫景詩《輞川閑居贈裴秀才迪》，這是首五言律詩：「寒山轉蒼翠，秋水日潺湲。依仗柴門外，臨風聽暮蟬。渡頭余落日，墟裡上孤煙。復值接輿醉，狂歌五柳前」。輞川在今日陝西省藍田縣終南山下，是當年詩人隱居之地。王維信仰佛教。這首詩寫他山村隱居生活的。你看在一個深秋的傍晚，作者依靠在柴門外，對面山上的草木枯黃已經看不到深綠色，河水緩緩流動，樹林裡還有秋後的蟬鳴，渡口那邊的太陽快要下山了，晚霞隱映村裡人做晚飯的一縷炊煙。遇到狂放的裴迪喝醉了酒在作者面前唱歌。這首詩描繪出一個有聲有色的山村秋景。最後兩句對初學詩的人，不大好理解，其實只要弄懂字意，詞意，再有點歷史知識，就會讀懂。這裡的「值」是遇到的意思。「接輿」是個人名，不是迎接車或轎子，他是春秋時期楚國人，因不願做官，就裝瘋養性。王維詩中用他比裴迪。五柳先生是晉朝陶淵明，因在住處偏愛植柳，自稱五柳先生。王維此詩用陶淵明自比。王維還有個寫景名句見於他的《使之塞上》，就是「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這裡詩的美感把邊塞的淒涼環境淡化了。你看詩句是說邊塞烽火臺的孤煙和黃河落日，詩中一個「直」字，一個「圓」字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
提到陶淵明，他是東晉的田園詩人。他的田園詩作代表詩是《歸園田居其三》：「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此外「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以及「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都是他田園詩的名句。
孟浩然是唐朝田園詩人，他的五言律詩《過故人莊》，是我們少年時，中學《文學》課本中必須背誦的詩之一：「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xia）。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詩中最後一句，是再來喝酒賞菊花之意。詩中的「郭」，原意是指外城牆，這裡是指村莊周圍。「軒」本意是指有窗戶的廊，這裡指農舍的窗戶。整首詩的意思是：老朋友準備了農家飯邀請我，村外綠樹環繞，遠處青山逶迤，敞開的窗戶面對著農家小院和打穀場，主客一邊喝酒一邊話農務家常。等待秋天重陽節到來時，我還要來喝酒賞菊。這首詩表面看起來平鋪直敘記事，但是樸素無華而使人讀後回味無窮。這也是孟浩然的詩風特色。
曹操的詩，又是另一種風格。比如《步出夏門行》裡的第一章，後人叫《觀滄海》：「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dan dan），山島竦峙（song zhi）。樹林叢生，百草豐茂。秋風蕭瑟，洪波湧起。日月之行，若在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裡。幸甚至哉，歌以詠志」。詩中的碣石山在今河北省昌黎海邊。整首詩的意思是：東行登上碣石山，看海。海水寬闊浩蕩，山島高聳在海邊。樹林花木叢生繁茂。秋風吹來樹木發出悲切的聲音，海中波濤洶湧。太陽和月亮像是在海中運行。星光燦爛好像也是從海中出來的。我很高興，用這詩表達我內心的志向。確實讀者可以從這詩中，領會到這位漢朝末年的軍事家，文學家兼詩人的雄心壯志。
曹操父子都很有文學修養，其子曹植的七步成詩，就是詩壇佳話。今傳的這首七步《兄弟詩》是：「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這首詩是諷刺詩，最早出自南北朝劉義慶的《世說新語》。故事說的是，曹操之子曹丕做了皇帝，即魏文帝，他妒嫉其弟曹植的才學，命他必須在七步以內作出一首詩，否則就將他處死。曹植未走完七步就作出了一首詩：「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諷刺曹丕兄弟相殘。曹丕有言在先，七步之內如作出詩就不殺，結果曹植免死。原詩流傳到今，已被後人改為前面我引的四句詩。原作「漉」字是水慢慢的滲出之意。「菽」即豆，「豆萁」就是豆秸，即莖。後人將原作由六句改為四句，就使意思有一點改變，原作的「羹」字在此詩中是煮豆漉汁做湯吃，後人改後，成了煮豆子吃。
提到曹植七步成詩，又想起兩個人，一是唐玄宗李隆基，作有一首五步詩《除夕》：「今歲今宵盡，朝年明日催。寒隨一夜去，春逐五更來。起色空中改，容顏暗裡摧。風光人不覺，已入後園梅」。另一人是北宋詩人寇准，曾作宰相。他有首七歲時作的三步詩《華山》：「只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舉天紅日近，回首白雲低」。
還有一種詩是一般人不易見到的，就是修煉之人的詩。比如明朝有個僧人叫悟空，他作了首《萬空歌》：「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渺渺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東升西墜為誰功？金也空，銀也空，死後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黃泉路上不相逢。權也空，名也空，轉眼荒郊土一封」。這詩中寓意有人生哲理：人來世間，兩手空空。身外之物，生帶不來，死帶不走。人的一切名，利，情到死時，都將化為空無。清朝曹雪芹寫了《紅樓夢》，書裡的《好了歌》與此意思相彷。《紅樓夢》書中有很多詩，賈府中的才女就以詩會友和做遊戲。
對詩是一種很有意思的詩詞遊戲，也體現了作者的才華。例如在《今古奇觀》中，有篇《蘇小妹三難新郎》，說的是蘇東坡多才的妹妹蘇小妹，作詩考新郎秦少游，最後二人結為夫妻的故事，這故事中還有迴文詩。如蘇東坡作有疊字迴文詩：「酒力微醒時已暮賞花歸去馬如飛」這十四個字圍成一圈。讀作：賞花歸去馬如飛，去馬如飛酒力微。酒力微醒時已暮，醒時已暮賞花歸。你看，十四個字組成了二十八個字的七言詩。
蘇軾還有首《題金山寺》，可以倒著讀，也是迴文詩。現抄錄於下：「潮隨暗浪雪山傾，遠浦漁舟釣月明。橋對寺門松徑小，檻當泉眼石波清。迢迢綠樹江天曉，藹藹紅霞晚日晴。遙望四邊雲接水，碧峰千點數鷗輕」。讀者不妨從最後一字倒著往前讀，試試看，是否又是一首很好的詩。
1961年張君秋先生和劉雪濤等演出了一齣京劇，叫《詩文會》，這是瀋鳳西根據明傳奇《綠牡丹》改編的。故事梗概是：瀋重為女兒瀋婉娥擇婿，以詩文優則取。有頋子玉，車步青，牛斯文三人應試。只有頋子玉的詩是自作，而其餘二人不學無術臨場作弊，車請其妹車靜芳代作，牛請才子謝瑛代筆。瀋重見詩一時不能決斷，約定金榜題名為準。牛斯文又想冒娶車靜芳，托車步青說合。靜芳要當面以詩文考之。牛又挾謝瑛出面應付，謝見靜芳聰慧，不忍矇騙，對以歪詩攪局。發榜日，車，牛冒充狀元到瀋家迎親，被高中的頋子玉和謝瑛揭露。結果瀋重納頋子玉為婿，又代謝瑛向車靜芳提親，靜芳有疑，以詩面試，消除誤會，與謝瑛結為百年之好，有情人終成眷屬。
這齣戲裡的詩是以寫綠牡丹為題的。第一場戲裡車步青拿車靜芳的詩是：「不是彭門貴種分，肯隨紅紫斗芳芬。膽瓶遇雨搖天色，一朵偏宜剪綠雲」。謝靜芳的詩是：「紛紛姚魏敢相爭，空向慈恩寺裡回。雨後卷帘看霽色，卻疑苔影上花來」。第二場戲裡，車靜芳出題考牛斯文，謝瑛假扮牛斯文寫的歪詩是：「綠色牡丹真奇怪，非紅非紫非黃白。借問此花何所似？烏龜背上長青苔」。第三場戲裡謝英的定情詩是：「碧似輕浪翠似煙，如此花容自解憐。彷彿姓名猶可憶，風流錯喚李青蓮」。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在網上收看北京青年京劇團2016年演出的這出喜劇，戲裡的旦角唱腔，老生唱腔，戲劇服裝和表演都很優雅，兩個丑角的表演也很滑稽。
最後再補充兩句，《詩文會》的京劇劇本作者瀋鳳西是北京人，50年代她在上海新民京劇團任編劇。2006年去世，享年86歲。
責任編輯:李雲飛 来源:看中國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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