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後面有一個人冷冷的站在那裡,雙手交叉在胸前。(網絡圖片)
【看williamhill官网 2017年12月21日讯】一
在1991年3月22日,德國雜誌《時代週報》上刊登了一張納粹德國時期的老照片。這張照攝於1936年,記錄了漢堡一家船廠為納粹海軍訓練船Horst Wessel號建成出航時舉行的一次大型集會。這個集會規格非常之高,納粹元首希特勒、副手赫斯均在出席之列。在集會的最高潮處,幾乎所有人都舉起了手臂行納粹禮高呼萬歲,但在人群後面有一個人冷冷的站在那裡,雙手交叉在胸前,明顯與眾不同,甚至可以說表情帶有明顯的不屑。
這在當時是極其罕見的。因為納粹從上臺後就將納粹禮寫入法律,作為表達對領袖忠誠和國家榮耀的必須。納粹禮成為所有德國人唯一的行禮方式。在納粹治下,不行禮不僅僅是不愛國,而且還是犯法。
所以在群體性的癲狂中保持清醒,冒著被送進集中營的風險,拒絕行國禮,是需要莫大的勇氣的。這正是這張照片最令人驚嘆之處。照片刊登後,一個名為伊瑞妮的女子,聯繫上了《時代週報》,她說,那個遺世獨立的人,就是她的父親奧古斯特•蘭德梅賽。
二
我們都知道人是一種社會性的動物。由於遵從相同的社會行為規範,思維、行為方式是趨同的,這種現像一般稱之為從眾。低劣的家長總是這樣教育孩子:大家都這樣,你為什麼不?
就像躲入群體需求保命的沙丁魚,人的這種從眾行為,更多的是尋求認同感,安全感。因為大多數時候,特立獨行不僅有被社會邊緣化的可能,更有身家性命上的危險。
在1936年年僅26歲的奧古斯特就面臨這樣的難題。當然,這個難題,在別人看來完全是他自找的。
奧古斯特其實本來並沒有什麼特別。他和所有的德國年輕人一樣,也曾經對納粹的強國夢所傾倒。1931年,為了能夠獲得一份造船廠的工作,他還加入了納粹黨。純種雅利安人、納粹黨徒——如果他按照當時納粹的法律,或者說一般德國人的思維,按部就班的生活,甚至加入反猶的浪潮表表忠心,恐怕也不會受到任何苛責,甚或會有更好的前程。因為大家都是那樣的。
但這個年輕人偏偏在這個時候遇見了愛情。1934年,他和猶太姑娘艾爾瑪•埃克勒一見鍾情,陷入熱戀。按照當時納粹陸續出臺一系列反猶的種族主義法律,和猶太人的婚姻,不僅不被法律所認可,還面臨坐牢的風險。
也許是愛情沖昏了他的頭腦,也許是愛情激發了他一往無前的勇氣。奧古斯特毫無顧忌,堅持自己的選擇,在1935年訂婚並生下了大女兒英格麗德。為此,他被開除了納粹黨籍。這之後,就有了照片上的那一幕。
三
奧古斯特的家世非常普通,他是家裡唯一的兒子。一個為了找一份造船廠的工作也要費盡心思去入黨的年輕人,在這個世界的位置可想而知。
隨著納粹全面反猶的《紐倫堡法案》的出臺,他們的婚姻被視為非法,無法登記。即便如此,這男人仍然不願拋妻別子。
1937年,在排猶浪潮中,奧古斯特試圖帶著一家人逃往丹麥,但最終在邊境被捕。他被指控並被判違反納粹種族法的「玷污種族」罪。經過短暫的審判,一家人被判有罪,隨後被投入伯格摩爾集中營。在那裡,伊爾瑪生下了第二個女兒伊瑞妮。1938年5月因證據不足而被釋放,奧古斯都被警告再堅持這段婚姻將再次面臨牢獄之災。
這個世界有些人,本身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也許平日只是普普通通的路人甲。但往往會有一些匪夷所思的堅持,印證自己生命的信仰。奧古斯都就是這種人。
即便已經在集中營裡挂過了號,依然願意為了自己的所謂非法家庭付出一切,無所畏懼。1938年6月,一家人冒著觸犯法律的巨大風險在公眾場合下出現,共享天倫。但納粹也毫不含糊,1938年7月15日,奧古斯都再次被捕,並被判在伯格摩爾集中營兩年半。他心愛的猶太妻子則從此永別,被送往貝恩班堡集中營,最終於1942年2月與其他14,000多猶太人一起被殺害。
奧古斯都出獄後在一家貨運公司工作了兩年,因為他在下水儀式上拒絕行納粹禮的照片被蓋世太保發現,第三次被逮捕。蘭德梅塞隨後被投入東部邊境的勞改營,於1944年2月窮途末路、兵源匱乏的納粹把他被編入懲教營,最終於1944年10月在克羅埃西亞的戰鬥中死亡。
四
這個普通德國人的婚姻戰後得當初拒絕為他們登記的漢堡參議院的追認。他的兩個女兒也幸運的在寄養的家庭躲過了戰爭,最終存活。他那張驚世駭俗的照片的故事,才得以在幾十年後,重新為人所知。
我們今天在回憶這個故事,會有什麼樣的啟迪?
大部分人都會想到,在極端的環境下,一個人要堅持良知和風骨,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氣和代價。我們讀到也許只是一段感人的故事,對於當事人而言,是妻離子散、是家破人亡、是生離死別、是無限苦楚。
奧古斯特原本可以用一張離婚證書解決自己所面臨的所有危險和痛苦。或者退而求其次,表面上更加順從一點,舉起自己不願舉起的手臂,躲過迫在眉睫的殺身之禍。
但是他沒有。他以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的堅定,對抗一個打遍歐洲無敵手的法西斯帝國。時間證明,他贏了。這正是今天我們需要仰望的理由之一。
我們總以為,只有那些寫進史書的列傳中的大英雄,才有這樣的橫亙古今的信仰,沒想到哪怕是這樣的小人物,一個僅僅是為了保護自己心愛的妻兒的普通男人,也能展現出如此震撼的氣場。
五
面對這樣的小人物,也許還可以說說別的。那就是,我們有沒有不被貼著國家標籤的,群體意志裹挾的自由?
如果你不幸正好是一個納粹德國的公民,當你自覺的高舉手臂,高呼「希特勒萬歲」「德意志萬歲」,為第三帝國的強國夢陶醉的時候,愛國這個標籤,到底是榮耀還是恥辱?
如果你回答不出這樣的問題,至少你可以別急著站定某個立場。當你身邊有個人不願意跟你一起振臂高呼,至少你可以想像他是不是奧古斯特。那些打著愛國旗號的呼喊,不一定比沉默更偉大,更高尚。就像某個學生小哥說的,不站起來不代表不尊重,不唱歌不代表不愛國。
很多納粹餘孽在幾十年後才幡然醒悟的說,那不能怪我,那是時代的錯誤。會有人接受嗎。當然不行。歷史是每一個身處其中的人寫就的。你可以選擇不反抗,你也可也選擇不盲從。
是的,如果我們沒有勇氣成為奧古斯特,那請至少善待每一個奧古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