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青年在農村勞動。(網絡圖片)
重慶知青,16歲的楊嘉琳,初中尚未畢業,1968年響應毛主席「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號召,飽含革命激情來到武陵大山深處生活十年,直到最後一批知青返城的時候才頂替母親的崗位踏上朝天門碼頭,回到闊別十年的重慶市。回城那年她正好滿26歲。
楊嘉琳出身於知識份子家庭,她有兩個爺爺。親爺爺楊芳齡解放前為廣益中學校長,並參與創辦重慶大學;在萬縣慘案後,受四川軍閥劉湘的邀請親自登上英國艦艇,勸退英國人,使重慶免於戰火洗禮。但親爺爺因為在重慶學潮中開除了鬧事學生,解放後被定為反革命罪而坐牢,死在獄中。後爺是著名工商業者,也是中國「烏托邦」的實驗者,解放後把全部商號交給了共產黨,自己淨身出戶,連「公私合營」都不算。後來依然被定為「黑五類」慘遭蹂躪,含冤而死。
正是由於楊的「雙黑」身份,才使她長期留守武陵山:招工沒份,參軍沒份,轉幹沒份,推薦上大學沒份。生產隊讓她住不足10平米的、已經廢棄的、舊豬圈旁邊的、又黑又小的飼料房,又搭鋪,又燒火。她和生產隊社員一樣,憑工分分糧食,主糧是紅苕和包穀。大米白麵只能等到過年回到重慶才能在父母親那兒嘗上一嘗。而且父親在文革中被審查十年,日子自顧不暇。
一個夏天的夜晚,酷熱難耐的楊嘉琳獨自一人來到僻靜的山溪裡洗澡,被酒後經此路過的生產隊副隊長看見,然後遭出其不意地摟抱、捂嘴、強姦。此流氓得手後並沒有不好意思,而是要楊做他長期情人,可以多記工分多分糧食。楊為了保全名聲不敢聲張,流氓的膽子更大了,對楊長期騷擾,楊苦不堪言。
後來,楊孤苦無助,不得不委身於農村青年尋求保護。
楊嘉琳說:我嫁給了貧下中農,我生了貧下中農的兒子,我的後代再也不是「黑五類」子女了……
老泉小時候,大隊常常開會憶苦思甜——憶憶舊社會的苦,思思新社會的甜。劉莊生產隊有一個社員叫劉喜福,舊社會為了躲壯丁把右手的食指斷掉了。他常常跟我們繪聲繪色地講,他弟兄多,必須出一個當壯丁,可是當壯丁沒有人能活著回來。怎麼辦呢,父親給他想了一個辦法,在給牲口鍘草的時候,把右手的食指(因為這根指頭可以扣動扳機)餵到了鍘刀下……
劉喜福的苦難經歷成了他解放後的「資本」,他經常伸出右手做憶苦思甜報告。後來上面發神經,要貧下中農管理學校,劉喜福就榮任我們學校的「貧下中農校長」。那是1975年的事,我當時是民辦教師。
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新社會」居然也有自斷手指的!
豹子,抗戰老兵的後代,解放戰爭的時候父親雖然隨部隊「起義」,但是「解放」後還是在鎮壓反革命運動中被「鎮壓」了。豹子也成了「黑五類」子女。所以豹子的命運並不比楊嘉琳好到哪兒去。
開始,豹子和其他知青一樣做農村裡的一應農活兒:挖土,擔糞,挑石頭,砌梯田,種包穀,收紅苕……但他人聰明,天陰下雨跟木匠師傅學木工,自己整點零錢花。可是後來,知青們有的招工有的推薦上大學,走差不多了,全縣全公社除了嫁給農民的楊嘉琳,再沒有第二個知青了,豹子急了。怎麼辦呢?和他相好的一位醫生說,除非,除非找個傷病的理由,可是你的身體有這樣好……豹子說知道了,回去把自己的手指剁掉兩根。
豹子說我手指都掉了兩個,回城的條件夠硬了吧?可知青辦主任連看都不看,說你為了返城居然自殘,是破壞毛主席知識青年下鄉的行為,不開會批鬥你就算輕了,還要開回城證明?你以為誰都是可以忽悠的?豹子絕望了,他回去偷了生產隊開山修路的炸藥包,又找到知青辦主任,問開是不開?知青辦主任說開開開……
關於上世紀知青上山下鄉的故事已經汗牛充棟,上山下鄉對那個時代的青少年的傷害無法用言語形容。前不久重慶的山月女士通過宋勝利先生轉給我一本紀實小說,山月應該是小說的主人翁了。我前兩天監考,在考場裡一口氣讀完,十分震撼。山月,大山10年,比我這個土生土長的農村娃還苦。我高中延長到1975年暑假畢業,下學期就當上了民辦教師,真正做農活不到仨月。她一個城市女孩,弱不禁風的女孩,居然務農10年!沒做過農活的人不知道,讓你做一天你都熬不下來:累,晒,枯燥無味,一天要幹十多個小時!
山月大姐,你真的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