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儀合度三才定
五行得當江海平
乾坤順位天地正
陰陽適配社稷興
國祚盛衰雖為重
姻緣聚散亦非輕
蛟龍若能得彩鳳
不啻手握百萬兵
今天我為您講述的，是漢光武帝劉秀的故事。
劉秀的聲望和影響力，遠不及秦皇、漢武、唐太宗、明成祖這些光耀千古的大帝，但是他終結王莽篡漢，建立東漢帝國，也是個有為青年。在兩漢之間冷兵器的戰場上，這個長相秀美，性格還有些懦弱的花美男，卻留下了以兩萬漢軍，擊潰王莽四十二萬鐵騎的昆陽大捷，也稱得上文武全才了。
有人說，每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都有一個默默付出的女人。 劉秀能夠開創出堪比「文景之治」的「光武中興」，與背後默默支持他的賢妻是分不開的。但是這位賢妻，究竟是他被迫政治聯姻的第一任皇后郭聖通，還是與他心意相通、天生相合的第二任皇后陰麗華呢？聽完我講的故事，或許會幫您作出判斷。
劉秀的理想
劉秀，字文叔 ，長沙定王劉發之後，西漢皇室宗親，乍聽起來，身世顯赫，很高大上的樣子。但是，按照劉家族譜的記載，自西漢立國，到劉秀已歷經九代，此時，與西漢皇室有血緣的人已經滿坑滿谷，劉秀的父親劉欽只是濟陽縣令，勉強算個沒落貴族吧。
漢哀帝建平元年，劉秀出生在濟陽，就是今天的河南蘭考。據說，劉秀出生時「有赤光照室中」（《後漢書･光武帝紀》），按預測師的說法：「此兆吉不可言」（《後漢書･光武帝紀》）。關於劉秀的外貌，史書上說「隆準，日角」、「美鬚眉」，就是高鼻梁，天庭飽滿，還有兩道漂亮的眉毛，稱得上帥哥一枚，還真對得起他的名字。
二十幾歲時，劉秀在長安太學學習，某日，劉秀和同學們路經長安主街，正逢執金吾——也就是京城衛戍司令出巡，場面壯觀浩大，觸動青年劉秀喊出了那句流傳後世的名言——「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
劉秀出世
陰麗華出身於新野大戶之家，自幼便是聞名鄉里的美人胚子，典型的「白富美」。陰小姐童年喪父，幼失祜持，但是母親把她教養的很好，從不盛氣凌人，而是性格溫婉，善解人意，而且秀外慧中，頗有見地。陰麗華的母親鄧氏，與劉秀的姐夫兼知己鄧晨是親戚。劉秀拜訪姐夫時，因緣際會的認識了陰麗華，並且在心中認定這個小自己十歲的女孩兒，就是自己的真命天女。
如果在太平盛世，接下來的劇情，很可能是，劉秀經過一番歷練，實現他「作執金吾，娶陰麗華」的人生理想。但是，此時，正值王莽篡漢的亂世，莽新「非法建政」十餘年，進行了一系列堪稱古代版社會主義的改制，結果是，對外四鄰交惡，對內壓搾百姓，各種「折騰」把中華帝國弄的內外交困，導致怨聲載道，民變四起。
劉秀的大哥——劉縯劉伯升也在家鄉舉事了，族人中膽小的，嚇的到處躲藏，互相議論：「劉伯升這是要我們的命啊！」因為劉伯升起事，在王莽政府眼裡就是造反，其實，反也就反了，古人本就認為「有道伐無道」是天經地義的，《呂氏春秋》中說「攻無道而伐不義，則福莫大焉」。只不過「非法政權」建立時間久了，很多人麻木了，把反對偽政府當成了天大的罪過，更怕連累自己。但是當眾人看到劉秀穿着「反政府軍」的將軍服出現在面前時，都大驚「謹厚者亦復為之」？！—— 這麼謹慎老實的人都造反了？！於是眾人稍稍心安，由此可見，劉秀為人的低調與可信度。
於是，劉縯兄弟與其他綠林軍將領擁立劉玄為帝，打出漢家國號，建元更始。王莽立即調動四十二萬鐵甲精銳，撲向只有八、九千漢軍的昆陽。漢軍眾將都被莽軍的氣勢嚇的驚魂不定，平時性格柔順的劉秀，此時卻臨危不亂，帶領十三人十三騎突圍，調來不足一萬援兵，竟讓數十萬莽軍「流血三千里」，只剩幾千殘兵退回洛陽。成就了中國歷史上以少勝多的著名戰例之一——昆陽之戰。
與此同時，劉秀的長兄劉縯也攻取了宛城，兄弟二人計劃，待劉秀立功封侯歸來，便迎娶陰麗華。劉秀帶着對未來美好的憧憬，領兵攻略穎川去了。
幸福仿佛就在眼前，噩耗卻傳來了，資質平庸而又妒忌的劉玄，在奸人的挑唆之下，殺害了身為大司徒的劉縯。想到與兄長從此天人永隔，劉秀淚如泉湧，送信人告訴劉秀，大家都盼望他率眾為兄報仇呢。
娶妻當得陰麗華
劉秀可以帶十三騎闖出數十萬莽軍的重圍，九死一生不在話下，如今衝冠一怒是最容易的選擇。可是為了滅王莽、復興漢室的大計，目前不能挑起漢軍內亂，他必須忍。劉秀趕回宛城，向更始帝「謝罪」。為了不給奸人可乘之機，他絕口不提昆陽大捷的顯赫戰功，沒有為大哥服喪戴孝，言談舉止也毫無悲傷之色，並且還散出自己要成親的消息。
每個女孩兒應該都有對婚姻的美麗幻想，誰不希望在眾人的祝福中嫁給自己的如意郎君，過上甜蜜的日子呢？更何況陰麗華這樣賢良淑德、秀外慧中的大家閨秀，她也應該有一個美好的姻緣，得到丈夫的疼愛和保護。
然而，此時的劉秀，一方面可能面臨殺身之禍，這個婚禮很大程度上是為了讓更始君臣放鬆對他的顧忌，說穿了，是為了救劉秀於危難。另一方面，劉秀長兄新喪，「每獨居，輒不御酒肉，枕席有涕泣處」（《後漢書･馮異列傳》），他的心在滴血，此時嫁給他，哪裡有什麼新婚燕爾。因此，這個婚禮，對陰麗華而言，不但不是幸福，相反，是一種委屈，甚至是一種侮辱。但是，陰麗華深愛劉秀，她願意為救自己的心上人，忍下這種委屈，這才是真正的患難夫妻。
果然，更始君臣得知劉秀要娶妻，都鬆了口氣，長兄大喪剛過，弟弟就張羅着娶老婆，這樣沒心沒肺的人，應該沒什麼值得擔心的。
更始元年六月，宛城裡，劉秀終於把自己的夢中情人——苦苦等待他的陰麗華，迎娶進劉家的大門。相思數載，本該有多少綿綿情話，需要彼此傾訴，但是此時，陰麗華一邊要撫平丈夫心裡的傷痛，一邊還要為丈夫謀劃日後的出路。
更始元年九月，莽新政權滅亡，劉玄君臣準備從宛城遷都洛陽，前綠林軍出身的將領們大多沒什麼文化，恢復漢朝禮儀制度的任務，只能由讀過太學的劉秀來擔當。新婚三個多月就要分開，劉秀與愛妻陰麗華依依話別，難捨難離，但是，陰麗華是位賢妻，知道怎麼做才是對丈夫的支持，她要在新野娘家等待劉秀，鼓勵夫君勿以自己為念，並建議他伺機脫離更始君臣的視線，去尋找能夠自己立足、壯大的天地。
時勢所迫
劉秀在洛陽「置僚屬，作文移，從事司察，一如舊章」（《後漢書･光武帝紀》），更始君臣接踵而至，一個新的王朝已具雛形，這就是後代史家所說的「玄漢」政權。但是，劉玄這個君王德不配位，赤眉軍歸而復叛，河北各郡不接納玄漢官員，天下離亂。
劉秀沒忘記愛妻的叮囑，借機請纓平定河北，劉玄立即命劉秀到河北「鎮慰州郡」（《後漢書･光武帝紀》），但是卻一兵一卒都沒撥給他，不過這沒關係，重要的是，劉秀自由了，正是——「打破樊牢飛彩鳳，頓開金鎖走蛟龍」。
劉秀這個「光桿特使」一路東巡，考核官員，平反冤案，廢除王莽苛政，恢復漢朝舊制，民心大順，劉秀也組建了一支幾萬人的軍隊。與此同時，有個江湖術士王郎冒充漢成帝之子，在邯鄲自立為帝，並且以封十萬戶侯為懸賞，通緝劉秀，擁兵十萬的真定王劉楊，也歸附了他。劉秀派劉植去游說劉楊，不要襄助王郎。這個真定王是個投機高手，他同意倒戈，不過條件是，劉秀必須娶自己的外甥女郭聖通為妻。劉植一驚，我家將軍已有家室，難道你要郭姑娘做妾？劉楊哪肯答應，不行不行，劉秀必須以正妻之禮來迎親。
聽到這個消息，劉秀在營帳中眉頭深鎖，昆陽城下面對百萬敵軍，都沒有如此困難。若不答應這政治婚姻，劉楊不肯倒戈，不要說剿滅王郎，恐怕連追隨自己的人都難保全；可如果答應，怎麼對得起愛妻陰麗華的真情厚義？
他舉步來到帳外，將校們在等候他的決定。看着一張張熟悉的臉，劉秀暗暗咬牙，愛妻啊，對不起，不能為了我們兩個，讓追隨我的將士們送了性命。劉秀被迫娶妻，將一場惡戰消弭於無形，也為平定河北增添了助力，卻從此苦了陰麗華。
郭聖通也是早年喪父，但和陰麗華不同的是，郭的母親沒有把女兒教好。郭聖通父母雙方都是當地望族，不僅有錢，而且有勢力，她的成長之路就像鏡面一樣平順。一個從未經歷過苦難的人，很難同情別人的苦難，卻更容易變得自私而有心機。
郭聖通深知這是個政治婚姻，但是劉秀人長的帥氣，脾氣又好，且前程遠大，因此郭十分滿意，她盡快生下長子劉彊，以鞏固自己的地位，此時，在表面上還看不出什麼太大的端倪。
但是，當劉秀在洛陽登上帝位，並從新野接回陰麗華時，問題慢慢顯露了出來。此時，陰麗華與郭聖通都身為貴人，地位相當。但是，陰麗華和劉秀於患難中結為連理，新婚三月便分別，別後重逢時，丈夫身邊竟然多了個妻子，這是何等委屈？可賢淑的陰麗華忍了。但是，郭聖通不這樣看，她認為陰麗華是自己的威脅，她向陰麗華暗示，自己背後有強大的勢力支持。特別是，當劉秀準備封陰麗華為皇后時，郭聖通及其背後的勢力，更是怒火衝天，郭的舅舅——那位真定王劉楊則蓄謀叛亂，被劉秀誅殺。陰麗華不願與郭家爭鬥讓丈夫為難，便以自己尚無子嗣為由，力勸劉秀立郭聖通為后。劉秀無奈，只好答應。
劉秀廢后
郭聖通若是個明事理的人，該對陰麗華心懷歉疚，如果自此善待陰麗華，盡心撫育子女，也未必不是圓滿的結局。但是，陰麗華的忍讓，在她看來，是軟弱可欺，從此她更加變本加厲了。
東漢雖然立國了，但是江山尚未一統，劉秀還要平定地方割據勢力。行軍打仗的辛苦，郭聖通哪裡忍受的了？只有陰麗華能與丈夫同赴徵途，他們的第一個兒子——後來的漢明帝劉莊，都是在行軍途中生下的。按理，郭聖通身為皇后，應該率眾賀喜，但是她妒火中燒，沒去。但，陰麗華和劉秀對此並未計較。
建武九年，陰麗華娘家失竊，她的母親和幼弟都被賊人所害，陰麗華七歲喪父，全憑母親一人養大，和母親、幼弟感情極深，聞訊幾次痛哭昏厥。有人懷疑此事與郭聖通有關，但是苦無證據，劉秀為寬慰陰麗華，下詔書厚葬二人，詔書中明言——陰麗華「有母儀之美，宜立為后，而固辭弗敢當」，等於昭告天下——是陰麗華把皇后之位讓給郭聖通的。
郭聖通更加妒忌了，三番五次去騷擾陰麗華，逼得陰麗華躲到行宮去了，沒多久，劉秀也跟着躲去了。郭聖通一腔妒火無處發泄，竟然打劉秀的庶子撒氣，庶子就是她郭皇后之外，其他妃子生的孩子。劉秀雖然貴為天子，但是娶郭聖通為妻，生下長子，立郭氏為后，這一切都是為勢所逼，而非劉秀的本願。
提到事業、婚姻、家庭、命運，人們常說，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似乎只能順從那種安排，否則就要大禍臨頭、天誅地滅。然而，冥冥中的安排，都是對的嗎？正如人間有善有惡一樣，冥冥中的安排也有正負之分。如果是正的，當然不可逆天叛道，如果是負的，一定要奮起反抗，絕不可屈從。
建武十七年， 劉秀終於痛下決心 ，發布了廢后詔書。詔書上說，郭聖通「懷執怨懟，數違教令」，「不能撫循它子，訓長異室。」——不能撫育教養其他妃子的孩子，指的應該就是她虐待劉秀庶子的事，這哪裡有母儀天下的皇后氣度？」「宮闈之內，若見鷹鸇」 ——皇宮裡就像見到了猛禽一樣，可見郭氏平時有多凶悍，「既無《關雎》之德，而有呂、霍之風」—— 這句話厲害，「呂」指的是劉邦的皇后呂雉，為人狠毒到變態的程度，害死大將軍韓信，殘害劉邦其他的妃子，除了漢文帝劉恆地處偏遠，躲過一劫，劉邦其他兒子都死於呂稚之手，包括呂稚自己的兒子——漢惠帝劉盈，也是因為見識了其母的變態殘酷，滿懷抑鬱而死。「霍」是漢宣帝后霍成君，其母毒害了前皇后許平君，她才有機會成為皇后，之後又伺機毒殺許皇后所生的太子劉奭未遂。可見，呂、霍二人都是心狠手辣界的高手。
劉秀認為郭聖通做太后，會像呂后一樣，嫉妒殘忍，殘害宗室幼子，陰麗華等其他宮人會落得戚夫人一樣的下場，因此，劉秀撥亂反正一般的，立了陰麗華為皇后。歷史證明，陰麗華之子——漢明帝劉莊乃有為之君，陰麗華作皇后，對郭聖通的子女視如己出，不負賢德之名。
婚姻與家國天下
有人說，劉秀是基於政治考量，抑制郭家勢力而廢后，果真如此，劉秀為何要在郭聖通被廢之後，封郭的次子劉輔為沛王，封郭聖通作了沛王太后？而郭聖通的弟弟郭況被封侯，郭家眾人都得到不同程度的封賞，郭氏一族不僅沒有就此垮掉，反而比以前更好。有人說，劉秀偏愛陰麗華，因私情而廢后，如果是這樣，劉秀何必以「呂、霍之風」這樣嚴厲的詞句來評價郭聖通？
劉秀這種治理天下都要用「柔道」的奶油小生，對功臣不會趕盡殺絕，對過去的鄉鄰和舊友都顧念舊情，對糟糠之妻自然也不會移情別戀。郭聖通是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才能讓他口出惡言？或許她還沒做，但她的野心已被劉秀察覺。劉秀經歷了人生的課程之後，終於明白了什麼樣的女子該親近褒獎，什麼樣的女人需提防遠離。
劉秀晚年的作為，似乎與此遙遙呼應。中元元年，公元56年冬，此時距劉秀辭世僅僅幾個月，他派司空馮魴祭祀高廟，稱呂稚不宜配享高廟，將呂稚的牌位遷出了高廟，而將漢文帝生母薄太后奉為高皇后，由此可見，劉秀與郭聖通二人，是在意識形態上不能相容，而遠非個人恩怨可比。
您或許會說，家庭中男女之間的關系，只是私事，何必如此認真分析。但是中國古人也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家庭是社會的細胞，如果每個細胞都不正常，甚至癌變，這個社會會變成什麼樣？相反，如果每個細胞都歸正了，這個世界是不是也就太平了呢？由此可知，婚姻正確與否，並非一人一家的小事，而是關乎家國天下，乃至整個人類的大事。
責任編輯:夏裔 来源:看中國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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