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第四軍葉挺、張發奎、郭沫若、陳銘樞、黃琪翔在武漢合影。(網絡圖片)
1958年1月28日,在「反右」運動中確立了自己權威的毛澤東,在舉行的最高國務會議上這樣說道:有一個朋友說我們「好大喜功,急功近利,輕視過去,迷信將來」……還有一個右派說我「好大喜功,偏聽偏信,喜怒無常,輕視古董」……1959年7月10日,毛在廬山會議的小組組長會上再次提到,只不過這次點出了名姓:「張奚若講的四句話:好大喜功,急功近利,否定過去,迷信將來。陳銘樞講的四句話:好大喜功,偏聽偏信,輕視古典,喜怒無常。我是好大喜功的,好大喜功有什麼不好呢?」
沒覺得「好大喜功」不好的毛,為了加快社會主義建設,在城市,改造工商業,逼死眾多資本家;在農村,推行農業合作社、集體化,使農民喪失勞動的積極性,農村一片蕭條。更為了「超英趕美」,發動了史無前例的「大躍進」,其後就是三年大饑荒中餓死至少3500萬人的慘劇。之後的文化大革命,同樣害慘了中國人,並將中華文化徹底摧毀。毛的罪孽至今未被清算。
不過,毛提及的陳銘樞、張奚若又是何方人士呢?因篇幅原因,本篇先說說陳銘樞。
與中共勾結反蔣失敗
1889年出生的陳銘樞,早年畢業於保定軍校,並參加同盟會,其後加入國民政府軍第四軍,軍長為李濟深,陳銘樞為第十師師長,蔣光鼐為副師長。北伐期間,第四軍屢有戰功,被稱為「鐵軍」。攻克武漢後,第十師擴編為第十一軍,陳銘樞任軍長兼武漢戍衛司令,後被唐生智驅逐。
1930年,陳銘樞以十一軍並聯同其他力量,占據了廣州,任廣東省政府主席。之後參與中原大戰,勝負皆有。第二年,陳銘樞離開廣東,十一軍改編為十九路軍,參與蔣介石針對中共軍隊的第三次圍剿,陳任右翼集團軍司令。
「九一八」事變後,十九路軍調防上海,陳銘樞任京滬戍衛司令。1932年「一二八」淞滬抗戰的主角就是十九路軍,十九路軍也因此聲名大噪。彼時因國民政府改組,蔣介石下野,陳出任行政院副院長兼交通部長。
「一二八」事變通過外交途徑解決後,十九路軍被調往福建圍剿中共紅軍。因對蔣不滿,也是受中共宣傳影響,陳發動「倒蔣」運動但失敗,之後他卸職前往歐洲。經過半年多的思考,他決定走上「反蔣」的道路。
1933年5月,陳自法國抵達香港,密會了相識的中共黨員梅龔斌,並將自己「準備聯合各派力量,組織獨立政府,反蔣抗日」的想法告訴了梅。經過雙方密商,陳銘樞推動十九路軍與對峙的中共紅軍合作,共同發動軍事叛變。隨後,潘漢年代表中共與19路軍代表簽署了協定。
11月,與中共勾結的陳與李濟深等發動軍事政變,在福州組建「中華共和國」,開始反叛國民政府。很快,蔣介石調動八個師進入福建鎮壓。由於缺乏其他力量的支持,政變失敗。陳銘樞此後隱居於山野,但仍時時關注政局。
抗戰勝利後,陳銘樞在1948年加入了親中共的民主黨派人士成立的民革,任民革中央常委。期間,他幫助中共說服了多名將領背叛國民政府,投奔中共,而這些人此後的悲慘遭遇證明陳罪過不小。
幫了中共不少忙的陳銘樞,也在1949年後暫時得到了中共的重用,曾任北京的中央人民政府委員、人大常委、政協常委、中南農林部部長等職。陳也是全身心擁護中共。只是陳高興的太早了,其後的遭遇證明他上了中共的大當。
給毛寫信支持其退位
中共在建政後,為了鞏固一黨專政,發起了一次次運動。陳銘樞也捲入其中,如在1952年毛痛批哲學教授梁漱溟時,與梁交情深厚的陳銘樞為梁仗義執言,因而在民革中央受到批判。
而針對知識份子的洗腦、針對胡風的批判等並未讓知識份子真正臣服。於是,毛開始醞釀新的運動,這就是中共黨史上臭名昭著的「反右運動」。
1957年4月30日,毛在第十二次最高國務會議上講整風問題,最後提出:明年二屆人大,一定辭去國家主席,減少一部分工作,以便集中精力研究一些問題。瑞士有七人委員會,總統是輪流當的。我們幾年輪一次總可以,採取逐步脫身政策。並說:要透點消息出去,否則老百姓不瞭解。
對於毛的說辭,中共黨內反應相當謹慎,一些人猜測是與中共高層分歧有關。而黨外人士,則出現了兩種不同看法。一種是以黃炎培、陳叔通為代表的,他們上書時任全國人大委員長的劉少奇、全國政協主席周恩來,不同意毛辭職,表示憂慮,主張慎重。
而相信毛的陳銘樞卻直接上書對毛的去職表示贊成,認為這是消除個人崇拜,是禮讓為國,並建議「暫息仔肩,以國事付劉、周諸領導人物」。他還舉了美國第一任總統華盛頓功成身退的例子,並提及德國俾斯麥向威廉一世提出辭職的理由:「在位日久,將易主觀臆斷,耳目失聰。一己為珍惜聲名,事有未放手,對相隨日久的人,因念其汗馬勛勞,縱有不肖,不忍也不能去之。繼起新銳,新鉶初試,必能割此癰疽,一掃頹習,己則從旁監督,旨銳力於將來,更為有利。」
不知是否是出於天真,陳銘樞還對毛提出四點「規諫」:
一、您在最近講話中,皆述及自己有好大喜功之處,我也有同感,希望能更加深入體察,以求究竟。
二、我感到您有時尚不免為喜怒所乘,在一個浪潮之下,輕易挫傷高級幹部的自尊心和他們固有地位。同樣,有時被狡黠者乘您喜怒之際,俟隙淆亂黑白,投其所好。
三、您有時尚不免輕信幹部的虛偽匯報與教條主義的分析方法,未經鄭重細緻的研究,即作過激的決定。
四、過分鄙夷舊的,但也值得商榷……
黃、陳上書四天後,毛對他們的信件加了批注,重申不連任國家主席的意見,提出「可以考慮修改憲法」,並稱「我仍存在,維繫人民的個人威信不會因不連任而有所減損。」「此事去年在北戴河已在幾十人的會上談過,大家認為可行。並且談到黨的主席,也認為將來適當時機可行,只是暫時還不行。」毛下令將此信及批注印發中共中央委員、候補委員,黨的八大代表,各省市區黨委,全國人大代表及政協委員。毛的批注暗示此舉確實與高層分歧有關。
不過,毛對陳銘樞的上書卻沒有任何表態。這預示著陳的前景不妙,而根本原因是陳根本沒有看透毛「以退為進」的兩面嘴臉。
打成右派落寞死去
很快,在毛反動的「反右」運動中,陳銘樞因為這封上書受到嚴厲批判,並最終戴上了「右派」帽子,被免除各項職務,僅保留全國政協委員的頭銜,在家賦閒。要知道,毛怎會喜歡有人說他「好大喜功、喜怒無常、偏聽偏信、鄙夷舊文化」呢?與黃炎培、陳叔通的上書相比,陳銘樞的確還沒有看透毛,看透中共。
1958年12月,民盟中央曾召開過一次座談會,會上傳達了一份周恩來在前一天在全國政協常委擴大會議上的講話。講話的主旨是中央贊成毛的選擇,但陳銘樞給毛的信是「惡意污蔑」。周還稱:「陳銘樞和其他右派份子,在當時以為有機可乘,如毛××退職,可以按照資產階級的辦法,來輪流坐莊。」「右派同我們是敵我矛盾,是懷有惡意的。黃、陳二老寫信,表示憂慮,是出於善意,但這種憂慮是暫時的。」周內心究竟是怎樣的想法,我們不得而知,但表面的文章卻做的很充分。
而毛內心究竟是真退還是假退,後來的歷史已經給出了答案。毛在兩年後卸去了國家主席職務,但終其一生,皆連任中共中央主席之職,再也沒有辭職的舉動,直至其死去。此後,毛幾次拿陳銘樞、張奚若的言辭說事,也說明毛對此是耿耿於懷。
後來,陳銘樞檢討說:「那時,我正在讀資治通鑒,受它的影響也大,因此不自覺地視毛××為漢文帝,而以自己的言行,自比於汲黯之戇。」
在家賦閒的陳銘樞自此潛心修佛,但仍偶爾表達對時政的看法。如對「大躍進」所造成的經濟災難,他便譏評道:「供求相差驚人,幾年之內也難恢復正常供應。要是過去發生這種情況,早就該『下詔引咎』了。他們實行的不是列寧主義,是斯大林主義。」
1965年5月15日,陳銘樞因心臟病突發離世。一年後,文革爆發,從這個意義上說,他躲過了更大的劫難。他的友人、國學大師熊十力評價他:其一生言動,大概胡糊塗塗。遇事可能衝動,而實無多留戀。與人無少長貴賤,一律以自然待之。無城府、無分別。無道理的後生隨意爾汝之,他亦無所覺……只是他是否曾後悔當年看走眼了中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