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和一群人蹲在那里的,从他们脸上的疲惫和麻木就一眼能够看出都是我苏北老家的人,大大小小的包裹和行囊堆满了一地。
同学递给我一支烟,一品梅,淮阴产的。我接过来,问他去哪里。他叹了口气说,去广东打工。我说出去闯闯也好。他说好什么好?还不知道去哪里干什么呢,根本是没有目的的去瞎混,说不定等钱用完了就又回来了。我就奇怪地问他没找好落脚点你们这一大帮子出去干什么呢?他无奈地笑笑:这年头又不比前几年,以前都是托人找好了落脚的地方再出去,现在都一窝蜂地往外跑,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只能看命好不好了。
于是我就劝他还不如留在家里过安稳日子。他这时候有点激动起来:过安稳日子?你以为农村还是你以前接触的农村啊,现在的农村如果哪家没一个人在外面打工挣钱简直没法活,田里收的粮食,每亩上缴款提留款划到280块,再除去农本、人工,你算算,落个屁钱?!孩子要上学,油盐酱醋要花钱买,如果再得个病什么的,那就更惨了,不出来找路我们怎么活?计划生育我赞成,僻开农村人的传宗接代思想不谈,但是农村的实际情况在这里,哪家没个男劳力,这家也就垮的差不多了。国家要实行计划生育,先把农民的后路解决好啊。
他在中学的时候思维就是跳跃式的,从这个又扯到计划生育上去了。但是我听了只有默然。对农村我是多多少少了解的,我有许多亲戚朋友都在农村,我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我记得八十年代的农村人还是很滋润的,九零年洪涝灾害,我还记得那时候做新闻工作的我卷起裤脚背着照相机跑过一个个农家,那时候他们的淳朴曾经感动了我,邻县的暴雨比他们这里严重,这些农村人就把自己的房子腾出来接纳那些邻县的人,亲切,淳朴,没有丝毫的怨言。我当时还写了一篇报告文学《雨中,没有界碑》后来结集出了书。
如今这种怨言却在南京这个都市的火车站从一个苏北汉子的嘴里说出来。其时,阳光灿烂,风和日丽。
当我们皱着眉头在都市里看着那些脏兮兮的民工时,当我们甚至为一些小事象那些陪着笑脸的小贩恶语相向时,当我们的警察叔叔在把这些所谓的“盲流”象撵猪一样的抓起来遣送还乡时……我们想过如今农村人的艰难吗?想过他们背后的辛酸和他们背负的责任么?我曾经在一个派出所办事的时候,亲眼看见警察在斥责一个来询问丢失了亲人的外地民工:我们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再不走!就把你抓起来!
说着话,那群人中有人喊我的同学,我给他留了电话号码,告别。
上了车,我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他们稀稀拉拉地站起来,拖着笨重的行李向站台挤去,去那未知的城市寻觅他们微薄的梦想去了。
这些汉子,就是我心目中的苏北汉子吗?就是我们从电影电视上看见的那些皮肤黝黑而充满活力的苏北汉子吗?我记得苏北一个著名诗人曹剑好象写过一首《苏北汉子》的诗,里面那么豪爽的苏北汉子和我眼前的苏北汉子形成强烈的反差。
不错,就是他们,他们是现代的苏北汉子,是我家乡亲爱的兄弟!
我只能在心中默默祝福:苏北兄弟们,去南方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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