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开始于一年多前的一个晚上,我开车上建国高架桥,收音机里,广播节目女DJ刚好在谈一个中学资优生自杀。
她怜惜孩子的遭遇,但话锋一转,她把所有人都痛骂一顿。教育主管机关、学校、媒体、以及在访谈节目发表高论的专家。正是这些人联合失职,才逼一个年轻的学生走上绝路,这些人早该闭嘴干活,否则谁知道往下还会有多少学生跳楼……
听完我心想,天啊,这个国家慢慢变成一个三流企业,批评与抱怨文化充斥。所有事情发生都是别人的错,我们一点责任也没有,每个人都可以对他人大加挞伐:“为什么那些人那么糟?为什么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我不禁想call-in问女DJ,那你批评完该做什么?
所有只批评不行动的人,其实都在等待,在等待英雄、等待救世主、等待超人出现,好收拾眼前的混乱局面,好把我们从纷扰不堪的时代拯救出来。我们加倍挞伐,反映我们的失落:我们期待的是“超人”,但出现的却是一些无药可救的“芭乐”。
我没有call-in,质疑她有什么建设性?不过是犯了同样的毛病。我应该要问:我能做什么?
我会做什么呢?我会写故事。我似乎可以透过故事,传达一些想法或感动。
在经历许多“超人变芭乐”的失落之后,我觉得我们应该放弃对一个超人的等待,超人可以带来幸福,但在等不到超人的年代,想要幸福只好自己来。
因此,我开始写故事,写一些平凡人在日常生活中,持续把幸福带给别人的故事。对我而言,这些人就是超人,他们无法拯救世界,但他们制造幸福(不是“创造”,“创造”是灵光乍现,“制造”是规格量产)。
我写一个邮差,他想要世界多一点微笑,因此他看见不快乐的挂号收信人,就会寄匿名卡片帮他打气。后来有张卡片阴错阳差被他心仪的女孩收到,就是他每个星期四去买卡片那家文具店的女店员。后来,他们变成男女朋友,女店员每个礼拜四会用员工价帮他买卡片回家,他们会聊今天又遇见哪些不开心的收件人,卡片怎么写才能鼓励他……
我写一个年轻广告人,他很会说故事,有一回失恋他买了一打啤酒来到公司28楼顶楼,他酒醉不慎失足坠落,却意外发现自己能飞。大难不死后,他每天晚上整装在城市上空飞翔,一听到孩子哭,他就朝哭声飞过去,为孩子说故事……
我写一个爱哭的女生,觉得自己从来没被真正爱过,她八岁起就开始写遗书。就在她写完最后一封遗书,她去看一个心理医师,心理医师透过催眠让她看到未来。她看见自己变成一个老太太,样子福态、慈祥,有许多人来到她面前,她一一拥抱他们,奇妙的是,他们被她拥抱之后,脸上的阴霾通通不见,变得非常的快乐……于是她哭着回家,烧掉遗书,决定为那些等着被她拥抱的人,好好活下去……
我写了十五个故事,为了搭配故事,我开始画插图。在快四十岁的年纪,完全没有美术底子,高二之后就不曾再拿过水彩笔的情况下,我画了十五幅插图。看着色彩鲜艳的插图,我既意外又愉快,原来我身上有些东西,可以透过双手流出,成为十五幅传递幸福的图画。
这是我能做的,我要谢谢那位女DJ。
我衷心希望,超人故事跟插图可以带给读者一些幸福的片刻。
在等不到超人的年代,我们可以当自己的“幸福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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