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孩子们到处找老鼠洞,登梯子上房掏家雀儿,到粪堆上挖蝇蛹,忙个不停,顾不上写作业,更没有时间玩耍。有一天,家里的大人都去参加大跃进去了,一帮孩子在我家里折腾开了。大哥(堂兄)在我家仓房的墙角处发现一个老鼠洞,他在洞口放上一个夹子,几个孩子躲在远处偷偷,左等右等老鼠就是不出来。有人想出了办法,往老鼠洞里灌水。于是我们找来脸盆、水桶,把水缸里的水都灌进了老鼠洞,洞里已经灌满了水,老鼠还是不出来,有人说,可能是淹死在里面了。于是又想出了新招:用铁锹挖,这一招还真管用,挖出了一窝没长毛的白白嫩嫩的老鼠崽儿。孩子们像战场上的战士打了胜仗、缴获到了战利品一样高兴,欢呼雀跃。这时爷爷回来了,见我们满身污泥又蹦又跳、又喊又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到仓房一看,墙根处一个大坑,地上污泥浊水无法立足。爷爷勃然大怒:"这帮小兔崽子,你们把房子挖塌了,把你们砸在里面怎么办?再敢在屋里挖老鼠洞打断你们的腿!都给我滚!"孩子们灰溜溜地走了,我心里有点愤愤不平:"老顽固、落后份子。"
蹬梯子上房掏家雀儿,用弹弓子打家雀儿是男孩子的专利。我上交的麻雀腿都是堂兄送给我的。大哥敢登梯子上房,他在顶上掏,我在底下扶梯子,并抬头望着他,期盼着能掏到一窝家雀儿崽儿。可是,爷爷老是和我们做对儿,如果让他看见准是一顿臭骂。不是怕从梯子上掉下来摔坏了胳膊腿,就是怕把房檐子弄坏,屋里漏雨。但是,他支持我们打苍蝇、蚊子,还给我和大哥俩一人做了一个苍蝇拍,叫我们把苍蝇、蚊子消灭光。我们嫌打苍蝇太慢,便到粪堆里去挖蝇蛹,在又脏又臭的粪堆上一锹挖下去,翻出无数个蝇蛹(大蛆),用小棍儿夹住,一个一个地装在瓶子里,交给老师。
既然是运动就得轰轰烈烈,全民动员,男女老少齐上阵。学校停课,社员停工,要打一场除四害歼灭战。村里家家户户的墙上贴满了大标语:"除四害、讲卫生"、"彻底消灭麻雀、老鼠、苍蝇、蚊子"。学生和社员在一起敲着洗脸盆和其它铁器,高喊口号,绕着村子来回走。说是要把麻雀轰走,不让它在我们村安家落户。看见一群家雀儿落在树上,拿出鱼网,向树上撒去,网还没落在树上,家雀儿都飞了,还得上树去摘鱼网。
我老舅被誉为捉麻雀能手。他发现生产队的马号里是麻雀的老巢,它们白天偷吃马槽子里剩下的精饲料和草垛上及散落在地上的草籽,夜间躲在马号的屋檐下。吃完晚饭天黑的时候,老舅约上一个同伴,扛着梯子,拎着马灯(有玻璃罩的手提煤油灯),还拿了一个破布袋子,到马号去抓家雀儿。我们那地方说晚上看不见路的人是"雀蒙眼",可能就是源于麻雀夜间看不见东西不能飞。老舅登上梯子,举着马灯往屋檐下一照,大喜过望,家雀一个挨一个、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他俩就象拣土豆一样往口袋里拣,一会儿功夫口袋就装满了,大约有200多只。这下子不光有了上交的麻雀腿,还吃足了麻雀肉。第二天老舅抓麻雀的事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因为上交了麻雀腿)。去马号抓麻雀的人越来越多了,不几天那里的麻雀就被消灭光了。
在除四害运动中人们高唱的一首歌曲还留在我的记忆中:
咱村里有一个王大妈,
人人见了人人夸,
生产建设是能手,
清洁卫生数着她。
咱村里有一个王大妈,
人人见了人人夸,
堵死鼠洞挖蝇蛹,
麻雀不敢进他家。
据说当时以朱洗为代表的一批生物学家对城市消灭麻雀提出尖锐的批评。麻雀减少了,绿化城市的树木遭受虫灾枯萎了,没有了天敌的保护虫灾肆虐,果树不结果了、粮食减产了。后来麻雀被平反了,由害鸟变为益鸟,被臭虫取而代之。但是,保护麻雀的朱洗先生在"文革"却遭到了厄运,说他恶毒攻击伟大领袖,坟墓被掘,墓碑被砸,尸骨爆于荒野。1978年才从新得以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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