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个城市那里房子最贵?”
是有地标之称的海景房?还是号称至尊的临海别墅?
“错!”
这个地方城区向北15公里开外。既不临海,也不靠山,只有几个小山坡、上坡上或疏或密地种着些树,当然草皮是万不可少的。草皮之于此地,就象车头上那个小圈圈和叉叉之于奔驰或者宝马。
“那儿一平米CBD要一万左右!”
看到三点式你可以想到三点,但如果看到“CBD”就立马想到核心、商业、中心,那说明你还要上NB研修班。这里说的“CBD”是“Cha Bu Duo” 的简称,意即“差不多”。
清明时节,一个同事和另外一个同事聊起了房事,另外的同事是外地人,刚来不够一年。对本地房价还停留在3千多一平的数字概念里,至于本市至尊的、精英的、高尚的、临海的别墅一平大约6千以上。
以我们的收入,买至尊别墅话当然不成什么问题——本市小商品街卖清明祭品摊儿上有的是。
15公里开外、市区向北的地儿有个一个叫“XX墓园”,那里的房子大约“一平CBD一万”,足比至尊的、精英的、高尚的、临海的别墅贵上一倍以上。
“前几年,好象也就是5到6千块钱,这两年,都差不多上万了。”第三个旁听的同事插上一句。金融海啸,阳宅眼看是挺不住,阴宅却晨勃。也是,一次一万,终生无忧,不用去月月交按揭,年年做房奴,这样的生意不好,简直是没天理。
“你早入市,弄它一两平就该多好了 。”天地可鉴,绝对没有咒骂同事的意思,实则是,炒墓地比炒房地能挣钱,挣死人钱比挣活人的钱更容易。这句话在本村的一位神汉身上得到了明证。神汉姓满,姑且叫他满神汉。
三年前,我奶奶去世,请的收敛工就是满神汉和他一干搭档。由于每次回家都是匆匆,村里人接触不多,三五年不见满神汉,咋一见,不是惊为天人,而是惊为神汉。眼前的满神汉,红光满脸,脸色活脱脱象庙里的金刚,脖子上一条金项链足有小孩的小指粗,天气闷热,满神汉裸着上身,小肚子油光闪闪。
很难想象,眼前满神汉和若干年前一个一脸苦相的,被老婆骂成“病痨鬼”的中年男人对得上号。
在给操办奶奶葬礼的过程中,我终于见识到了敛财确实比敛人容易多了。除了事先商讨的好价钱外,在做法事的整个过程里,每一步几乎离不开红包。其中一项令我尤为深刻。
人死了,终要过奈何桥。阴间里奈何桥的形状想必活着的人都没见过,但阳间上的奈何桥很简单:两架梯子搭成人形,梯子的两头用长板凳架起。一位做法事的法师站在桥头,扮作守桥的牛头或马面,一位法师扮作死者的引路人。
两人一唱一和。法师对牛头或者马面说死者好话,以求守桥的大哥网开一面,守桥大哥大有此桥是我看架势,死活不让过。法师无奈,对着守桥大哥说,这家子都是孝子贤孙,你就赏个面吧。守桥大哥说道,既然是孝子贤孙,为何连个红包也不见?法师说,我去问问他们。转头便对亲属说,守桥的鬼神要个红包。每位亲属或多或少已经备好零钱,一听说要红包,纷纷掏出钱来,旁边一位法师很自觉地递过来一面铜锣。
想得到的红包,想不到的是人民币居然在阴世也通用。
过奈何桥只是法事程序众多桥段里一个而已。过了奈何桥,一碗孟婆汤总不比阳世间凉茶便宜。想想,奈何桥应该是阎王府投资兴建的,也算是一政府工程吧,牛头马面收费,总有些假公济私的嫌疑。但倘若有死人敢质问那牛头马面为何费收,那牛头马面想必瞪起那牛眼,喝道:别以为只有你们阳间道有二级,我这奈何桥地府里二级,收费还贷,理所当然,过不过?不过,你就做你的孤魂野鬼去吧。没有人愿意做孤魂野鬼。于是,千百年就这么收下去了。
williamhill官网 神怪传说与现实有着惊人的相似,怪不得有的专家学者往往喜欢在在神怪传说寻求现实根源。
法师们做法事还要蹦蹦跳跳半天,收的那些儿小钱权当辛苦费,到殡仪馆,那些工作人员们只需动动手指,而钱来得更多些。这就是体制内对体制外的优势。
满神汉对我们说,他和殡仪馆人熟,如果使些儿钱,殡仪馆的师傅下手会轻些,会留下骨殖,好歹也算个全。然后用金箔纸包好下葬——当然金箔纸也不是免费的。
在殡仪馆的大厅里,两名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拿着胭脂盒,一边聊天,等待亲人们的到来。她们手脚娴熟,拿着粉饼三下两下在那躺着人的脸上扑了几下——当然这不是白扑的。
我明白这天上只会掉石头,不会掉馅饼,但收钱之后,起码职业精神体现些儿出来吧。
几个月前一部《入殓师》虽然无法让我改变对日本这个国家看法,但日本人对待死者的态度让我感动。
一老一少入殓师,衣冠楚楚,动作轻柔,满脸虔诚,一举一动,充满着对死者的敬意。你不觉得他入殓,而是完成某种仪式。经过入殓师的整理,死者最后姿态双手握在胸前,一脸安详。片中,一位死去了妻子的丈夫对两位入殓师说,今天是她最美的一天。
因为有了殡仪馆出具的发票,我们把奶奶安葬在爷爷的坟边,免了CBD一万。尽管所花钱比原来满神汉他们商定价钱超出了一千多,但母亲依然感到欣慰,因为她觉得办了一个还算体面的葬礼,对得住逝去的亲人。对于我们,这笔多花的钱不算是负担,但对于那些一年收入只有几千元的农民来说,这则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乡下人死后安身在田头地角,风水是差了点,但好歹也算有个安身之所。但对于那些没有田头地角人的城里人来说,逝者虽去,但对于生者,他们不禁要承受失去亲人痛苦,而且还要承受各种经济压力。就算一平CBD两万也要出,总不能象《疯狂赛车》里台湾黑社会马仔一样,把骨灰吞到肚里去,来个“入肚为安”吧。
有时候,我从电视新闻里看到,偷偷土葬的死者被挖出,重新回炉,荒郊野岭外,死者衣服被剥去,扔在新翻的黄土堆边。这样做,自然有法可依。但缺乏对死者起码的尊重,难免让活着的人心寒。
一个国家,一个时代,它对待逝世者态度同样适用于生者,一个国家,一个时代,逝者的遭遇,不外是生者遭遇。所以我们伟大的祖先就发明了兔死狐悲的这一个成语,并沿用至今。
某日,和同事闲聊,同事表达出了对多养一个孩子的愿望,但随即说,孩子教育费用怎么办呢? 对于同事说法,我表示同情,生孩子的事儿,不象现代的导弹,发射后不用管。
“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可以想象,莎士比亚说出天问式这句话语的时候,或许手捧英式红茶、仰望是熠熠星空。
生或死,还真是个问题,我们说这句话时候,或者手里捏着或厚或薄一叠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