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伯牙挥手高山意,指下水流风,对面钟子期神宇清泰,闭目而听。二人席地对坐,随至妙之音驭风千里俯仰天地――此间高古神韵后人已无从体会,而他们的知音旧事亦已化作大音希声的千古绝响,让多少遗世逸人于无人迹之处,对此间风物或能感知一二。不过这样的故事于我而言并不是最佳。许是因为过于绮丽反而成为一种悲情――伯牙摔琴谢子期,这听起来比一个生命的陨落更令人心痛。所以这段佳话权且当故事听听可以,但最后戛然而止的绝弦之音却是千古愁绝不忍听。
元遗山与陈丈作百醉之约是又一种充满赤诚的友情,这类的友情颇有几分侠士豪气。当日陈丈未识元遗山而深爱其诗,尝与人言“我他日见遗山,当快饮百醉”。日后二人得相见,陈丈病,遂以百杯代百醉,每见必饮酒筹计,以践前言。所惜者,百杯之约未满,元遗山复别去。这样的故事最具人情味道,读来甚是亲切,世间有道君子多有此遇,当然这也只在古时。
还有一完全另类的萍水神交,就如东晋大将桓野王与王羲之之子王徽之江上以笛会友。桓野王一代名将,兼有笛圣美誉。二人素未谋面,初次萍水逢于江上。王徽之坐船中听外间有言,此桓野王乎!,遂遣人邀桓入船,并请吹一曲。而桓即为吹一曲梅花弄,曲罢人去,未有多言。桓并不以功高位重居傲于人,亦不关对面听者为谁。王并不自觉举动唐突,亦无客套或自荐之辞。真是江天一色无纤尘,唯有耳际笛声悠悠,眼前梅花漫卷。这样的交友之境太单纯,单纯到空灵如澈底之玉,非三千岁得为一遇之神仙之交,孰可为之。
与此相类,李白与一山中幽人琴酒之对亦有一番飘然出世的意境。虽然没有记载这位幽人是谁,也许李白自己也并不识得此位琴中高士,只是偶然逢于空山古道,如遇神仙,开怀对饮,有诗为证:“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我以为这样的交友之境是上佳的,彼此无求,甚至对这个缘份的本身也是无期无求,有的只是赏心悦目,心意相通,于是此种意境也就凝固成了月下之暗香疏影,不再变化。没有许多的人间烟火,但也不至于高处不胜寒。
说到这儿,不难理解为什么现代人在纸醉金迷的昏昧之中,但凡有一点清醒,都会有怀古情节。因为古时确实有太多美好的东西,是用现在的人民币换不来的。内心的贪婪与丑陋决定了其精神层面也只能等同于修罗道或恶鬼狱。一群低丑怪恶的形象就算披上了人皮也没有福份去体会万物之灵的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