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生回家》电影海报(网络图片)
【看williamhill官网 2016年07月17日讯】编者注:湾生,指1895年至1946年间在台湾出生的日本本岛人,包括日台通婚者所生下之子女。
如果要以一句来简评《湾生回家》:这是一套很有温度和厚度的电影。监制田中实加/陈宣儒,她是日台混血儿,五岁时随父母由日本回到台湾生活。日本的外婆、管家和邻居都能说流利台语,后来她长大才知道,家人是湾生、管家是家人在台湾收养的原住民小孩。自此她便埋首于湾生快被淹没的一段历史。十数年间她走访了二百多位湾生,她出资为他们寻找两地亲友、带他们重返故乡、记录他们一个个在大时代被遗忘的小故事。《湾生回家》本来拍摄了二十二位老人家的故事,最后只有八位愿意公开,因为有些老人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不公开这段历史带来的遗憾和伤痕。六万八千多分钟的原片最后剪辑成一百一十分钟的纪录片,每一分钟都很浓缩、有重量。
一百一十分钟里完全没有闷场。为了不作太多的剧透,就只讲最令我感动的一个故事,八十岁片山清子的故事。电影拍摄的时候她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了,只有眼睛能作一点反应。她的日本人母亲片山千岁,在她两岁时把她送给郭家作养女,自此母女二人没有再相见,而片山清子长大后也就嫁给郭家的儿子,改名为郭清子。
清子心里有个遗憾,就是妈妈为何要丢下她一个人回日本?后来她的外孙女无意发现清子在台湾、日治时期的旧户籍上其实有母亲的本籍,在德岛的一个地址。于是他们就从台湾飘洋过海到德岛希望能找到片山千岁的一些线索。可是那个地址已经没有房屋,只是一片空地;而他们也找不到片山千岁的坟墓。
执念或许会遗传的,所以清子的女儿和外孙女都继续为清子寻母,什么线索也好。在《湾生回家》的工作人员协助下,她们找到更多线索,最后找到了片山千岁的坟墓、还有她晚年时住的地方:大阪的某一个公寓,不过都已经拆卸了。片山清子的单元有一幕我是异常深刻的:她的外孙女到市役所翻查片山千岁的户籍,职员找到出来,然后上面有短短几行资料和两个名字:“父(留空)、母:片山千岁、长女:片山清子。”
“妈妈没有忘记你。”这就是片山千岁透过户籍向清子说的话了。
或许一个香港人不太明白日本户籍的意义。户籍不只是一个国民身份,也是一种承认,就像声明:“你是我这个家族的人了。”这也说明为何湾生老人家在电影末段收到他们在台湾的户籍记录会喜极而泣,因为这是一个证明:台湾是我的故乡、我的家、我的本籍。
父亲留白,而且女儿跟母亲姓,代表清子很大机会是片山千岁的私生女。那个年代,一个女人带一个私生女,又没有生父负责任,不但名声扫地,生活也定必十分艰难。她一个人在台湾无法独力照顾女儿,所以交托他人,自己先回到日本。或许她的计划是:待我在日本再婚、安定了,再回到台湾接回女儿。如果是遗弃,片山千岁绝对不必多此一举向日本登记女儿的户籍。电影里面没有说,但其他有关电影的文本资料有交代,工作人员翻查纪录,发现片山千岁在生时有好几次到台湾寻女,可是遍寻不获。
看到这里我已经忍不住流泪了,因为清子那个抱了一辈子的遗憾可算有个答案:你母亲没有遗弃你,只是再找不着你而已。
另一个看这出电影的感受是:“台湾真的是日本的一个殖民地吗?还是曾经是日本的领土?(是有丁点分别的,希望你看得懂。)”香港曾经是英国的殖民地,殖民地在历史书的概念就是:派本国的人到那里、占领,必要时甚至屠杀原居民,把那里的人都变成奴隶,然后榨取那个地方的所有资源。以刚开埠的香港为例,被派来香港的港督感觉都是有点不情不愿、郁郁不得志或者很思乡(所以才有九广铁路出现,因为其中一任港督幻想可以从香港驳铁路到英国)。他们不希望和华人一起生活,所以有很多禁止华人进入的会所、住在太平山山顶、半山;所以很少听到一个香港土生土长的第二代英国人很骄傲的说:“香港是我的故乡!我最爱的家!”。也不会对殖民地投放很多资源,就算投放,也是为了殖民地长治久安而作的,例如香港大学,就为香港政府培训了大量精通英语、投身政府和其他界别的精英华人。直到六七暴动之后,港英政府才正视香港人的民生需要,于是住屋、教育、廉洁等项目都得到空前进步,为八十年代香港经济起飞奠定了基础。
可是看《湾生回家》里面访问了几个湾生,他们的家族都是被筛选,没有犯罪记录、没有负债、要有财产、邻舍之间没有坏话(即是声评很好)才可移民到台湾。湾生们的爷爷一代到了台湾,亲手开垦荒地,打造成一条日本人的村落。和湾生一起生活、一起长大的有台湾原住民、由闽南迁徒到台湾的华人。所以电影中其中一个湾生说:“当时在台湾的日本人根本不觉得台湾是殖民地,而是日本的一部分,不是次一等的地方。就像日本的九州、北海道一样,没有差异和歧视。当然引扬之后回到日本,知道其他日本人怎样看台湾,又好像和我们看台湾很有分别。”(编者注:引扬,意指在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原居于海外各日本殖民地及占领地的日本国民,陆续遭遣送回到日本本土的历史事件。)
事实上日本政府也投放很多资源在台湾,发展邮政、铁路、火车、大坝、运河等等;台湾大学前身台湾帝国大学,甚至比日本半岛的大阪帝国大学、名古屋帝国大学更早设立。(当然,也不要太美化日本人,不然怎会有雾社事件)
历史上的记述和湾生的亲身经历似乎不符,湾生的身份就变得很面目模糊:他们知道自己是台湾出生的日本人,他们与当地人交朋友、打成一片,一直在台湾过得很快乐、视台湾为故乡;但回到日本以后,周遭的日本人会告诉他们:台湾不是你们的故乡,那只是曾经的殖民地;你们的性格、口音和日本人都不一样。他们在日本生活了几十年后,步入暮年,就算身边有很多日本人朋友,他们还是觉得若有所失、格格不入,因为他们是“永久异邦人”(えいきゅう いほうじん):他们的故乡是台湾,不是日本。于是他们就开始寻根、寻回童年时的家和故友。
不熟习写评论,我能组织到的到此为止,再多讲怕剧透太多。这套纪录片很值得大家买DVD回家观看,当然如果有特别场也希望大家能入电影院支持。最后,再一次多谢读者Ray Tse,一个很有文化气息又很潮的女生,谢谢她的邀请我才能在大萤幕观看这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