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和园长廊的苏式彩画:桃花源(参照清代画家任预的《桃源问津图》绘制)。(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你觉得当大家逐渐脱离了学子生涯,再读〈桃花源记〉,以往的相关记忆还会剩下多少?积累的人生阅历与日日相伴随形且慢慢凝塑稳固的思考脉络,是否能引领着我们朝向另一新的方向前进?是否还能在自幼习得的解读定论之外,创造出另一道不同的解读路径或定论。
从另一种路径来解读文学
很多人从学校毕业之后,就会抛却国文课本,忘掉某一部分你不喜欢亦不太会在生活中运用的知识。因为我们早已在生活中习惯了经常运用的语言及词汇,不需要绞尽脑汁套用古代那些文诌诌的难懂文言文,甚至是连意思浅显的成语,也已经不太会在日常生活中运用到了。倘若,一群人聚集在同学会上时,提起以往的求学过程,回忆起课本内的艰困文言文时,恐怕能够浮现出一两句老师教过、说过的话,没有将知识全部抛诸脑后,就已经要偷笑了,哪还会再与同学讨论该如何从不同的角度来切入探讨呢?
回忆过往所读过的文学,到底有多少回忆能重来呢?现在的你,真能认同那时候的理解吗?
其实,文学真的是有趣的。比现代组字而成的词汇更显精妙的“字”,其多义性当然能添加文章的丰富度。若论及各段落各自揭显的意涵,以及整篇文章的意义,岂能说文章在解读之际,只能够出现一两种意思而已?或许,为了考试便利,得服从体制内较单一的主流声音。可是,偶尔心血来潮,拿起课本浏览一下文言文时,多少会在费时解读字词的烦躁之间,联想到了其他相关讯息。
以人人都读过的,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为例吧!
〈桃花源记〉原文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渔人姓黄,名道真。〉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髣髴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阅读了原文之后,先想想,你还存留多少以往的课堂记忆呢?如果记忆还在,你能从新的观点与角度来切入吗?还是,只就以往的回忆再重来而已?
从新解读〈桃花源记〉
在史英的〈是逃避、还是追求?重新解读“桃花源记”,兼论体制外教育〉一文中,就针对〈桃花源记〉一文,进行了一次崭新讨论,这应是目前体制教育内罕少罕少能达到的、针对一文就不同角度切入与探论。习惯老师给予的答案,或许,这就是大家总习惯在既定框框内思考的原因吧!
文内,史英率先抛出问题:“陶渊明为什么安排让渔人一回来就去报告太守?”接着众人陆续出现“报告太守有什么好处”、“为什么报告太守后,能会有赏金”、“用什么根据这样解读古文”等延伸讨论,甚至进而讨论起“陶渊明的田园生活,是‘追求’还是‘逃避’?”最后,还解读出为何南阳刘子骥这样的高尚士无法寻找到桃花源!
诚如史英所言的,“你们‘国文界’从来不曾这样解读――你们越不愿意去想的,应该越有一些道理。”很多时候我们确实遗忘了,在“已经被讨论”的范畴之外,仍有着更细致更多元的意义尚未被解读。这是许许多多的议题,真实存在的问题。所以,研究前人尚未研究的,或是自前人研究的研究中再更深入探究,绝对能找出更多有意思的话题来。如此思考,岂不广辽?
所以,史英针对〈桃花源记〉提出的观点:“陶渊明意有所指,他可能觉得这种理想国之所以不存在,是因为统制者无所不在。因为统制者不会容许不纳税、不遵正朔、不呼万岁的人在他眼底下酣睡”、“太守寻找桃花源的真正目的是统治,而不是向往田园生活”,真得很有意思,亦很有道理。这是一种站在王权者治理疆域的角度来进行的思考。人人都非陶渊明,岂能设限陶渊明当初撰文的视域?就算陶渊明真无此意,解读者侷限于一两种定论,众人观点皆无二致,讨论文学时能显现多大的趣味?
很多作家在接受访问时,表明自己创作时并无此意,不料研究者却能解读出多种意思来,这就是文学能远播与其奥妙所在吧!
额外联想:九色鹿
当我循着这些体制外之人士的解读路径来看〈桃花源记〉时,不由深得同感,另外还联想到小时候观赏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出品的动画片《九色鹿》,这是出自于知名典故《佛说九色鹿经》。
珍奇的九色鹿救起失足落水者,落水者被救起后,向九色鹿表明愿供使唤,但九色鹿只叮嘱他切勿泄漏牠的踪迹,以免有人贪图鹿角与鹿皮而来猎杀牠。另一边,皇后梦中见着九色鹿,想得到鹿的皮毛与鹿角制来做珍品,国王为讨皇后的欢欣,就张贴捉捕九色鹿的皇榜。这位被九色鹿救者知道后,居然贪念起,恶念生,带着军队去捉捕九色鹿。幸好,最后国王在得知来龙去脉后,下令再也不准捉捕九色鹿,背叛九色鹿者亦遭恶报。
《佛说九色鹿经》与〈桃花源记〉,都有不顾道义而向统制者透露自己的发现(九色鹿/桃花源)之人。若说懂得上位者的需求与逻辑,当然被九色鹿救起者会比渔人更具有说服力。因为故事情节就已明确说出,协助国王捉到稀奇珍宝九色鹿之人,能得到国王的封赏。不过,文学就是这样吧!很多真正的意思,就介于看似已说与未说之间,仅待读者的延伸。
或许,你可以再翻找以前的国文课本,将它们重新阅读一次,看看当初从国文老师那里吸取的文学知识,现在还剩下多少。结合自身的经历,仔细想想,到底在这些重来的回忆中,你还认可多少?是否能再探掘新的思考方向以及产生新的相关联想?
也许,你现在才发现自己能够真正认同,学习文学真的是一件有趣的事了!
参考资料
史英〈是逃避、还是追求?重新解读“桃花源记”,兼论体制外教育〉(人本教育札记)
桃花源、九色鹿(维基百科)
桃花源记(维基文库)
九色鹿(中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