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三月的色彩斑斓,金色油菜花。(图片来源:pexels)
油菜花是东方大地上,最寻常,最芬芳,诗情画意的植物,她是阳春三月时的花开成海,也是万户千家的稼穑生计,柴米油盐酱醋茶中,油的来源。清朝乾隆皇帝对油菜的赞誉最是明亮,“黄萼裳裳绿叶稠,千村欣卜榨新油,爱他生计资民用,不是闲花野草流。”
每年的五月,菜籽成熟,收割的季节,便要榨菜油了。这时节的初夏的大太阳,每日里豁辣辣的,菜籽成捆地被农人从田野里收割上来,送到油作坊,碾轧破壳,黑溜溜的菜籽榨出沉金色的新油,香味油汪的,新油气有点刺鼻,是五谷丰登的丰腴的香味。那味道,便是南方乡土,五月的味道。
二月里菜花便开起来,原野上金黄铺锦,直铺到天际。花光绚烂,香气迷人,蜜蜂飞,小蝶舞。立在春天的一条田埂上,夭夭的一枝黄花,开在你的眼前,开在手边,一枝又一枝,展展地开,开到天际。这一刻,仿佛身历过的每一个春天,都在这道田埂上,也如花开成海的铺满,径直铺满心田。想不起其余的寒暑,是怎么渡过的。
杨万里的那首诗,篱落疏疏小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那便是永恒的williamhill官网 民间,菜花黄时,莺飞蝶舞,万象欣悦的景象。时光的千秋万代,永远有那么一群,在菜花田里追赶着蝴蝶的儿童。
“紫门鸡犬山前住。笑语听伛背园父。辘轳边抱瓮浇畦,点点阳春膏雨。菜花间蝶也飞来,又趁暖风双去。杏梢红韭嫩泉香,是老瓦盆边饮处。”这首元曲《鹦鹉曲・园父》读来,真正的心头安宁。曲里头的字词之间,是花开三月的色彩斑斓,金色油菜花,彩蝶,绯红的杏花树,田畦里的红韭,连那村舍的紫门,拙朴的粗绳吊着的辘轳,老瓦盆,烧炊的灶膛里的金色火苗,还有那伸向天空的嫋嫋炊烟,每一样,都充满了春天的色泽。当然,还有香味,那是灶膛间炊饭的暖香,燃烧的柴禾的草木气,炊烟的烟气里亦有油烟的暖意。还有声响——村落人家此起彼伏的鸡打鸣,狗在吠,那抱瓮浇园子的佝背老翁,白发苍苍的,耳朵也背了,高着嗓门大声地在和儿孙说话。这暖老温贫的,丰盈而温情的田园,便是我们心里永恒的乡村意境。而那油菜花盛开的金黄灿烂,香气满怀,象征着大地上丰腴的收获。我喜欢这首词,字词都是质朴和熟心,然而,是永恒的古williamhill官网 的田园乡舍,每一次读,都是心灵上的一次还乡。
在我记忆里的油菜花,是南方乡村,关于祖母的一种植物。春天里的油菜花,花开成海,平原上的绿树中的村落,在花海里仿佛抛锚的船舶,房顶和树梢从花海中冒出来。我的老蓝布衫的祖母,她行走在花径间,去荷塘边捶洗衣裳,去菜畦间锄草,只有蜜蜂和我找得到她的去处。春日的阳光普照,黄灿灿的花海在阳光里蒸腾着菜花香,这熏人的好花好天,春水在沟涧里潺潺淙淙,还有蜿蜒的小径。采花的蜜蜂嗡嗡嗡嗡地飞着,像一个单调的又随时随地的跟班小伙伴,嗡嗡嗡得人晕晕乎乎,乏力地躺到在花径间,眼皮甜蜜地合上,睡去。花海上的天空那样的辽阔,无极,花香甜蜜地流淌,流淌着,流到花海深处,便流不动了,那甜香已然凝滞了,连时间也黏住了,黏在这无垠的油菜花海里了。我在睡乡里,听到祖母路过此地的脚步,除此之外,人世间再无别的声音。我心里的惬意,还有难以被安慰的漂泊感,仿佛一个离家太久,忘记了归路的异乡人,我依恋着途中相逢的老祖母。
记得最后一回离家,亦是春天,黄灿灿的油菜花一望无涯地开,风里的花香一如旧年,香得地老天荒。我催祖母止步,催她回程,不忍她待到我离开后她独行在归途上。她答应着,依然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我,如同我童年时对她的亦步亦趋的依恋。费了许多口舌,我嚷嚷着,她终于肯停下脚步,不送了。待我大步朝前,一口气走出一二里地,才敢回过头——祖母已经走远了吗?还看得见她吗?
佝偻的老祖母,她依然立在那原处,她温老的蓝布衣衫,风掠过原野,掠过她的衣襟,发梢,苍老的遥远的挥手……三月里黄到天尽头的油菜花,她的温柔佝偻的背影,是时光里的今生今世。猝然间,我泪落如雨,呜咽着,在寂静得唯有风声的长路上,放声大哭。祖母一定知道我此时的泪流满面,她转过身去,往回走,一边走,一边不时地将手背抬到眼前,我知道,她也在流泪。
我离开后的那年冬天,祖母变成了原野上的一抔黄土。一生中,我对她的种种辜负,种种不如她意的磋磨,她都不计较,不讨要,只余无力偿还的我,痛死在阴阳永隔的门外。
今生今世,关于我和她的缘分,只是那黄灿灿的油菜花海里,孤单立在远方的老蓝布衣衫下佝偻的衰老的身影,仿佛生命的轮回里,一个生生世世的等候。我不知道,此生之前,她是不是这样守望过我,我不知道,此生她给予我的所有,我如何才能遇见她?还给她,她所给予我的。哪怕只是一点点……
又是一年的三月,油菜花黄的季节,有一天,我信步走过一片村庄人家,那是苏州乡下,艳阳天里白粉墙的人家村落,远远近近地,点缀着三两树嫣红的桃花。水杉树绽绿,树下的河流、水塘波光粼粼。而村庄前方,则是金黄的,金黄的油菜花田野。
油菜花的香味在春阳里,如若乡愁是一种气味,这广袤的充满了熟悉的花香的原野,便也是故园了。仿佛,房舍门前的水粜上,桃花树下的光影里,祖母在洗衣衫,会回过头来,笑眯眯唤出我的乳名。在极度的思念,电光石火的须臾幻觉中,依稀的音容在花海里,怜悯的叹息在风里……我听见她笑眯眯地唤我,带着时光和轮回里永远不更改的深情和满怀仁义。花香里的风,吹干我悄然落下的眼泪,仿佛一种慰藉,很久很久以来,极渴的思念,在这油菜花开的平原,时间的沃野里,终于,得到了某一种平复。
人世间所有的相遇,缘是重逢。在另一个花开成海的春天里,曾经阔别的亲人,我们会再相见吧?
责任编辑:云淡风轻 来源:看williamhill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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