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梅庄当翰林时,雇了三个仆人,一个精明,一个老实,一个愚憨。
清代作家和邦额在《夜谭随录》一书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谢梅庄当翰林时,雇了三个仆人,一个精明,一个老实,一个愚憨。
有一次,翰林院的同事们,在谢梅庄的家中,举行茱萸会,主客一道赏菊花,吃螃蟹,兴趣盎然。这时,一位客人说:“大家今天很高兴,能有个唱小曲的人,来劝酒,才叫助兴呢!”精明的仆人,应声说:“有,奴才现在就去请。”他担心愚憨的仆人,会从中作梗,就禀告主人,把愚憨的仆人,派出去干别的事;叫老实的仆人看门,而自己去找唱小曲的人。
精明的仆人回来时,愚憨的仆人也办完事回来了。愚憨的仆人看见两个人抱着琵琶,领着四五个年纪轻轻卖唱的人,站在门口,就奇怪地问:“这些人干什么来了?”
精明的仆人回答:“是我奉主人之命请来的。”愚憨的仆人瞪着眼睛,厉声说道:“自从我到这门下,十多年以来,没见过有这号人出出进进,这是主人喝醉了叫来的,不算数。让他们滚!”于是,他抡起拳头,就把那些唱小曲的人赶跑了。
客人见了,觉得十分没趣,也散去了。谢梅庄因此十分生气。
有一天晚上,谢梅庄点起灯,端起酒杯,开始看书。天气很冷,酒瓶都喝空了,脸还没喝红。
精明的仆人,示意老实的仆人,再去打些酒来。老实的仆人,在路上碰到了愚憨的仆人,愚憨的仆人,一把夺过酒瓶子回了家,劝主人谢梅庄道:“大人今天喝两瓶,明天喝三瓶,有增无减啊。多打酒,多花钱;多喝酒,伤身子。有损害而无益处呀!”谢梅庄勉强点头同意了。
不久,谢梅庄调任御史。有一天,上早朝,书僮点灯时,把灯油洒在了谢梅庄的朝服上。
精明的仆人,跺着脚说:“不吉利!”谢梅庄因此发了怒,命老实的仆人,用棒子打书僮。愚憨的仆人,上来极力阻止,并劝道:“奴才曾听主人您说过,古人有菜汤脏了衣服、蜡烛燎了胡须,而不动声色的故事。难道主人只是讲讲而已吗?”谢梅庄很生气,责问愚憨的仆人说:“你是想捞个正直的名声,或是要卖人情呢?”
愚憨的仆人回答道:“奴才都不敢啊。恩情出自主人,于奴才有什么瓜葛呢?奴才效法愚忠,而主人却说奴才想捞正直的名声。主人现在当御史,明天跪在皇帝座前,跟天子争是非;坐在朝房,跟大臣们争好坏。把丢官看成丢双鞋,把流放当成回老家:主人这样干,也是为了捞个正直的名声吗?那叫出于至诚。”
谢梅庄听了这席话,一时间竟无言答对,表面上虽然感谢了他的提醒,而心里更恨他了。
因此,精明的仆人,乘机找愚憨的仆人的短处,煽动老实的仆人,共同陷害他,暗中挑唆主人:把他赶走。但因这时,谢梅庄触犯了朝规,才没有来得及赶走他。
不久,谢梅庄因为触犯朝规,被任命去戍边,他在打点行装时,精明的仆人,就私逃了;老实的仆人,也辞职而去;只有愚憨的仆人,说道:“这正是我们的主人报效国家的时候;也是我做仆人的报效主人的时候!奴才愿同主人一起去边关!”于是买马、造车、做帐篷、准备干粮,随同主人走向边关了。
精明的仆人有用,而不可用;老实的仆人可用,而实际上没用;而愚憨的仆人,才真正有用。
翰林谢梅庄喟然长叹,说:“我向来认为:精明的仆人有用,老实的仆人可用。今天才知道:精明的仆人有用,而不可用;老实的仆人可用,而实际上没用;而愚憨的仆人,才真正有用啊!”于是,把他当成养子,起名叫憨子。
谢梅庄到了边地,没住多久,所带的钱就花光了,连衣服和马匹都卖了。时间一久,生活就维持不下去了。憨子每天扛着火枪,走出十多里地,打麋鹿、獾子、野兔,然后回来,做给谢梅庄吃。
有一回,他追赶一头鹿,跑到乱草棵里跌倒了,脚陷进地里一尺多深,拔出脚一看,沙子里面埋有白银,光闪闪的。数了一下,有二十多锭,正好一千两银。憨子喜出望外,兜起银子就回来了。
谢梅庄把这事报告了当地负责人──边关将军,并把银子上缴了。
将军听后觉得很奇怪,问明了事情的经过,得知是憨子捡的,便拍着大腿,感叹说:“沙漠里,怎么能有埋藏的银子?这一定是老天,以此来表彰义仆啊!”于是,仍把银子归迈给了谢梅庄,并把憨子叫来,奖给他衣服、羊、马和十两银子。
从此以后,塞外的王侯,对谢梅庄都以礼相待。等他遇赦回去后,到湖北和湖南一带当官,憨子劝他急流勇退。谢梅庄听了他的话,告老还乡后,游山玩水,颐养天年。
憨子活到九十岁,寿终正寝。人们都认为:这是上天对他忠义的报偿。
憨子活到九十岁,寿终正寝。人们都认为:这是上天对他忠义的报偿。(以上图片皆来源:Adobe Stock)
兰岩评论道:直言不避,始终如一,这是憨子能享高寿的原因。那种奔走奉迎,不顾名义,主子一旦失势,就躲起来,唯恐灾祸临头的做法,实在是小人的作为。哪里仅仅是奴才如此呢?
李伯瑟说:“古往今来,全是这三种人。却被作者一只笔,描写无遗。那个老实的仆人,犹可原谅;那个精明的仆人,真是可耻;而愚憨的仆人,可以不朽了!”
注:《夜谭随录》是清代笔记式文集,是由清代作家和邦额收集各种奇异之事整理而成的。全书4卷,包括传奇和志怪小说160篇左右,成书于乾隆年间。和邦额的挚友恩茂先、福霁堂、李斋鱼、李伯瑟等人均对该书进行过评点。兰岩、雨窗对该书也作了总评、眉评、夹评。